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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大欢喜(93)+番外

花倾城投以冷嗤。

“你…… 时至今日,又何须自欺欺人。她不见的时候,你不也满城折腾的找?”话至于此,程仲颐再也说不下去。他只是略微低下头,合了合眼,不想让花倾城洞悉他这一刻掩埋于心的难过。

花倾城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缄默。

许久之后,花倾城沉闷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程仲颐,她不爱你。”

“我知道。”淡淡的声音。

“为了一个女人的生死,而弃自己的生死于不顾,你觉得值?”

“值得,甘之如饴,无怨无悔。”笃定的回答。

“但她不爱你,甚至曾经一度想利用你,报复你。”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程仲颐抬起头,看向一脸寒霜的花倾城,微微一笑很是羞惭,“本大爷欠她的,以命来偿,心甘情愿。”

花倾城藏在袍袖里的大手忽然握成拳,好半天才缓缓放开。他面无表情的转过脸,不再看程仲颐,丢下一句冷漠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询问:“你,打算怎么个死法?”

程仲颐的呼吸停滞一拍,然后,他挠了挠脑袋,发出一声嘶哑的哈哈大笑,没心没肺,无悲无痛:“一坛上等女儿红,足矣!”

“允。”冰冷的声音如是说。

*

其实,他也不懂,为何忽然之间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与花倾城做交换。大概,是看见那倔强的丫头从高高的阁楼坠下的一刹那,他猛然记起她和他的最后一段对话——

“仲颐大哥,我如果不曾下山,又或者没有遇见你…… 一切,是否皆有挽回?”

想他程仲颐这一辈子,铮铮铁骨,从未为任何女人留过一滴眼泪,听到这句感叹时,竟难过得宛如胸口被人重重一击,险些模糊了眼眶。

的确,是他不好。

他性格一贯粗鲁,不懂如何照顾女儿心,自以为弃她而去稍后再折返,总能护她周全。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花倾城,没有毁掉真正的董澴兮,却毁了她。

他宁愿,被毁掉的人是他。毕竟么,男子汉顶天立地,惹出来事居然让女人扛,传出去,成何体统。

既然可以重新选择,上一代的孽债因他而起,因他而消罢。

所以,一贯粗心的他预先安排几位程氏家仆扮成金吾士卒,守在紫微阁…… 他不求她知晓他的良苦用心,仅仅希望无论是何结局,受伤的,不要总是她。

……

沉稳的步子踩在石板发出细微的空响,没有了方才的伪装,程仲颐神色冷静的走出含元殿,只是,刚跨过含元殿的殿门,他看见七排银光胄甲的士卒各个手持锋锐的长枪,里三层外三层将他牢牢围住。

维持在唇边的安慰笑容有片刻的凝滞,然后,程仲颐整理了一会他引以为豪的宝蓝色圆襟外衫,毕竟他现在的装束,在出事之前得到过她的夸赞…… 再然后,程仲颐负手,缓慢走下石阶,走向那些士兵。而团团为住他的士兵亦自动的分成两边,让他在狭小的石道上缓慢前行。

只是,当程仲颐迈下最后一级石阶,他忽然伸出手,抚上冰凉的雕栏,慢慢抬起头,看着夜幕笼罩之下繁星点点。

光华,掩盖了一切丑陋炎凉,此时此刻人世间只剩静谧安宁,柔和的清风贴着耳畔拂过,莫名的,脑海之中又浮现那悲凉亦无奈的感叹。

“仲颐大哥,我如果不曾下山,又或者没有遇见你…… 一切,是否皆有挽回?”

干涩的唇,慢慢的弯出一道似是而非的自嘲弧度,程仲颐缓缓地闭上眼,默无声息的遮住他眼底浮起的晶莹泪光。

她活着,他已知足。哪怕从今往后他再无缘见她,也不再被她记得,但这一刻她在他心中,他就觉得够了。

放弃,并非软弱;遗忘,却是解脱。这大概,就是怀真老弟所希冀的结局,亦是他程仲颐甘之如饴,无怨无悔的——

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觉得很对不起咆哮哥,因为一度,我曾经把他列为大结局候选人。呜呜呜,如今我却让他领了便当,泪奔啊……

大概还有四章尾声(即番外),章节名我想好了,就叫做:《春去》《秋来》《冬至》《立夏》

☆、春去

坟头草木,一岁一枯荣。光阴荏苒,已是生死别离后的第四个年头。

和往年一样,每逢到了今天这个日子,欢喜都会著一身素服,长久地跪在坟前。她脸色苍白,纤细的指无声地抚过墓碑上纂刻的字,从“恩公”二字开始,轻触慢慢往下,沿着铁划银勾的“程”字,摩挲至苍劲有力的“仲”字,尔后,静静的停在如云烟的“颐”字。

已经过去整整四年,可每年的今天,欢喜总会由着自己失神,怔愣,眼眶慢慢泛红,然后,泪水潸然而下。明明知道程仲颐活着的时候定是不愿意看见她为他流泪,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以这种伤感亦无奈的方式缅怀他,想念他。

欢喜不说话,眸子噙着泪,从身边的竹篮拿出几碟自己下厨的小菜,逐一摆放到坟前,再然后,她拿出一壶女儿红,朝空空的酒杯里满上,轻轻地放在菜碟旁。

她忍不住叹息,拿起另一个酒杯替自己斟满,送到唇边,深深的抿了一大口,再抬眸凝向墓碑时,酒入愁肠,化作她夺眶而出的一连串泪珠—— 她一直自认为最对不起怀真,不曾想到头来,却是让最无辜的他葬送了性命。

“又是一年,我又来探望你了,”欢喜哑哑的道,泪眼婆娑,“仲颐大哥,你这一年可好?”

自然没有任何人回答她,每每这个时刻,她亦不再多言,反而给自己斟上第二杯酒水,独饮,再放下空杯,任由自己默默的流泪,长时间的流泪。

直至坟上青草被春风柔柔地拂过,鼻端嗅闻到了淡淡的草木芳香气息,欢喜才勉强停止了哽噎,抬起脸,红着眼眶看着墓碑好一会儿,才黯然叹了叹气,幽幽开口道:“我还是老样子,没太多变化。你放心罢,我许久许久不曾见到花倾城。想必,他已然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多余之人的存在。”

她抱着孩子从紫微阁纵身坠下的那一刻,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想还能再度睁开眼看尽这人世…… 虽然,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居然是一脸冰霜的花倾城。

她不懂为何没有死,也不懂得为何还能身处落花轩接受御医的诊治,直至一百多天后,浑身是伤的她终于可以下床走动时,她再度见到花倾城。

时隔这几年,她仍记得清楚,花倾城背对着她伫立在窗边,冷芒的目光投向窗外的丝丝细雨,用一种冷漠而疏离的语气道:“程仲颐用他的死,换取你的活。”

她很震惊,当下几乎未有任何细想,径直脱口而出:“接下来,你打算如何折磨我?”

花倾城回眸凝视她的目光却让她有了一丝的恍惚。并非如料想中的勃然大怒,花倾城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以至于她被他盯视得浑身不舒服往后退了一大步,花倾城才收回冷然的视线,眸光移回窗外纷飞的细雨,淡淡道:“去飞来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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