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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大欢喜(52)+番外

落花轩。

换上一件雪白绸缎外袍的花倾城走到长跪不起的侍书面前,俯身端起她的下颌,深邃的目光紧紧盯视她因为承受杖刑而血色尽失的面庞。

“说实话。”他的语气是冰冷的,出尘俊逸的侧面亦因紧抿的唇线而有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侍书颤栗了一下,在那双阴冷目光的注视下有了惊惶,“公子,侍书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真心,绝无半点欺瞒。”

微蹙的剑眉扬起,“你应该知道,砌词狡辩的下场。”

“公子,侍书追随您多年,何曾撒过谎?”侍书哽噎道,长长的睫毛因为情绪激动而细细颤抖,恰好遮住杏圆瞳眸里的恐惧,“侍书承认,董澴兮成亲前夕曾收到一封密函,信函清楚写道程仲颐本人欲与董澴兮见面详谈。侍书唯恐其中有诈,索性在董澴兮成亲当日秘密跟踪她。”

“密信?那为何不曾告知?”调子仍是冰冷不带情绪起伏的。

侍书愣住。

约莫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垂下眸:“朝堂争持不下,侍书就是不愿意公子在这节骨眼为董澴兮分心,才故意知情不报。”

端著她下颔的指僵了一下,尔后缓缓撤离:“何有此一说?”

“公子,奴婢自知有错甘愿受罚,但抚心自问若能重来一回,奴婢仍无半点后悔。”侍书朝花倾城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眼含热泪道,“当日庆乐园失火,公子曾吩咐奴婢不论董澴兮诞下的子嗣是男是女,俱杀之。可……”

想起曾经三番两次的失手,侍书眼底的神色多出一丝阴冷恐怖,“公子数次为董澴兮大动肝火…… 试问一个全无真情之人,岂会对一颗动了心绪?奴婢知道,公子早就没了杀董澴兮那个贱人的心意! 即便让公子知道程仲颐与董澴兮密谋见面,公子仍会留董澴兮一命,饶她不死……”

“所以你就越俎代庖,动了杀念?”花倾城淡淡打断,背过身去。

“没有,奴婢没有。”太了解花倾城冷漠无情的秉性,侍书慌忙摇头否认,语气急迫亦是极其虔诚,“奴婢即便想杀董澴兮,也自问没那个本事。”

胆怯的驱动下,侍书匍匐上前紧紧抱住花倾城的腿。

“当日奴婢目睹程仲颐强行掳走董澴兮,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只身一人回到府邸也不敢向公子坦白一切…… 直至奴婢稍后见到小皇子…… 公子,奴婢是为求将功补过,才在风雪之夜追踪董澴兮的下落,想要带她回来见您。岂料,奴婢根本不敌程仲颐,被他刺伤。”

屋子了,除了嘤嘤的哽咽低泣声,寂静的可怕。

心有怨怼的侍书止住哭,颤巍巍吸口气,打破沉默:“公子,奴婢最担心的事情便是你听信董澴兮的谗言,对奴婢起了疑心,以致奴婢与公子心生间隙。”

花倾城垂下眼眸,瞥她一眼。

侍书抽了一口气哽噎道:“公子,奴婢从一开始便不能认同董澴兮。她看上去单纯,却心机颇深,否则想不出以色弑主的主意!这样一个女人,躲在暗处韬光隐晦不说,居然还能运筹帷幄巧施计策令公子一次又一次情绪起伏大发雷霆;这样一个女人,绝对不是个心存善念的女人!她今天可以接近公子赖在公子身边不走;往后亦有可能中伤公子谋害公子!”

花倾城仍是冷静的聆听,对她的哭泣哀求视若无睹,惟有黑眸最深处有一闪而过的凝重。

失去一只耳朵的怨恨涌上心头,侍书咬著牙,一个字一个字道:“董澴兮这个贱人极其善变!如果她真对程少桑有真情,岂会在抛弃骨肉整整一个多月之后才现身?她分明是有备而来,别有所图。侍书不懂,公子为何仍然理会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为何不当机立断,杀之而后快?”

深邃的目光久久停在侍书因为怨怼而不断颤抖的肩,许久许久之后,花倾城轻轻道:“你下去罢。”

原还想继续下去的厉色急言被打断,侍书不敢相信的抬起眼:“公子,您不怪奴婢擅作主张了?”

“下去。”低沉听不出任何心思的吩咐。

片刻的犹豫之后,侍书缓缓松开一直紧揽着不放的花倾城的腿,轻轻磕了一个头,忽又垂首眼含热泪,凝噎道:“公子,奴婢为您马首是瞻,从无半点私心。”

并不在意会不会有回复,侍书以袖子拭去眼角余泪止住哭,露出一抹少见的温柔笑靥:“奴婢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往后定必感恩戴德,为公子赴汤蹈火亦不惜。”

侍书起身,迈着轻细的步退出屋子时仍心有所思回头瞥向花倾城,然而,花倾城始终一言不发背向她,

手握成拳。

.

安安静静的书房里,花倾城独坐书案前,凝神静思。

指节轻轻叩击在桌案上,发出不急不缓一声又一声的响动,只是这响动仅仅持续了片刻,又猝然而止。

微微勾起的薄唇,抿出一抹涵义难测的叹笑。

侍书仍在撒谎。

他不再追究,或许是体谅她的护主之心,或许是念在她偶然初犯,又或许,是因为她说对了四个字:心绪起伏。

的确,为何会心绪起伏?

为何会听到董澴兮活不过一个月时,他的心情除了有如释重负,还有一丝莫名难喻的、淡淡的可惜?

……

起身,花倾城推开窗。

抬头凝向广袤深沉的苍穹,他一贯喜好在冰凉如水的寂夜独自观望半掩于厚重云层之中的皓月,冷眼直视它的清冷,直视它的孤独。

亦如,多年前,他被带回孟府的寒冬深夜。

他并非如外界野史记载那般,是妓.女所生之野.种,却也的的确确是父亲在外金屋藏娇之姬妾所生。

他母亲生性清静,不喜与人争风吃醋,直至弥留才嘱托下人送他回孟府。

事情明明过去多年,他仍记得很清楚,初次见面的那一晚,他的嫡母他的兄长打量他的目光,明明是天底下最刻薄的嘲笑,却又碍于正室的身份,化成了虚伪的可怜之笑。

距离孟府被满门抄斩的前三年里,他感受到的,除了阿谀,仍是暗讽。

没有人肯对他发自真心好。除了他最小的胞妹。

天地之广,人心之大,惟一能让他感受到家族温暖的,不是喜好清静将自己关在禅房里一整天的母亲,也不是流连花街柳巷忘却归府的父亲,竟是弱不禁风的小妹。

他还记得乔楚楚抱着他的肩膀,为被人贩拐走的亲姐姐哭泣时的悲伤表情…… 他不愿意他的小妹哭。真的,比起满面愁容,比桃花还美艳的笑容更适合她。

所以,他为了记忆里那抹灿烂微笑,以“花倾城”的身份七年如一日追随程玄佑左右,驰骋沙场屡立战功,甚至,

为达目的,杀人如麻。

“不能退,不可退。因了退了输了,幺妹楚楚再无可立足之地。”。

是的,他不惜派出刺客暗杀身份已是尚书夫人的林婉之。只要林婉之一死,她的夫君,程玄佑的敌对统帅萧奕安定无心再战,必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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