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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栖凤(上)(28)

但自己从来没叫过他一声爹。

只是极其所能的想要去恨他,但却做不到。

就像手上这把剑,若不是为了它,自己还有一个快乐的大家庭。

但他却无法弃了它,也无法恨它。

深吸了口气,他想起他答应了小桑要做一件事。

在府里走了几圈,绕到大门前,果然温清玉已经回来,站在前院里,晨雾初散的院子里凉凉地带着水气,看起来温清玉似乎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头发和衣裳都沾了水气。

“还没睡?”温清玉一如往常地笑着。

“嗯……”温书吟答了声,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什么,想着他不知道在等谁。

也许是注意到温书吟的目光,他才开口,“我在等小六,他自前天云飞回来后就不见人影了。”

温书吟愣了下,昨天他的确有见到小六,但带了云飞回来后,一团混乱之间,他也没注意到温六不见了。

“他……去查司徒翌了吧?小六……会现在回来吗?”温书吟迟疑了下,还是问了出口。

闻言,温清玉笑了起来,他知道温书吟在拐着弯叫他别在晨雾间等人,“他跟我约好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不会跟我失去连系超过二天,除非他死了,否则中午前一定会回来。”

温清玉望着刚发白的天空,背影看起来竟有些沧桑。

温书吟发现,他的背影已不似小时候望着他时,那般雄伟高大。

曾几何时,他也显得苍老了。

一时之间,喉头不晓得被什么哽住了,温书吟握紧了剑。“……爹。”

温清玉像是颤抖了下,却没有回头。

温书吟迟疑着开口,有些吞吞吐吐,“……我……答应小桑……要替她叫这一声……”

温清玉点点头,没有说话,宽阔的肩轻轻地颤抖起来。

温书吟再也忍不住地,回身离开。

他无法看着温清玉垮下来。他知道只要他离开了,下次再见到的时候,他又会恢复成那个满腹算计的阴谋家。

他宁愿他永远是那个样子,而不是刚经历了丧女之痛的父亲。

***

唐晓白觉得自己没有心情做任何事。

他只是坐在窝边,开着窗等着。

他已知道严家失去了女儿,早些楼大姐慌慌张张地把自己唤醒的时候,他就知道也许晚些,温书吟会再来。

因为楼大姐和严思乐从闺女时候就是好友,自栖凤楼在京城建立的时候,严思乐就曾上门希望他姐姐能教导小桑。

于是唐晓白做了她八年的老师。

在他姐姐死后依然如此,他记得当时楼大姐一脸为难,严思乐却是满脸温柔的微笑,‘如果二爷愿意,希望二爷仍能教导小桑。’

她明白自己是个男人,却放心把闺女交给他,他不懂,但楼大姐后来说了,严思乐说,他是个好孩子,所以她放心把小桑交给他。

好孩子?

自己当时愣了很久,在老家,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自己。

除了姐姐和那个老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以外,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去死。

他不懂,但是严思乐愿意,他就做,因为那也是他姐姐没做完的事。

也因此,他微微知道这孩子与温家有些关系,因为慕容云飞常常来。

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照过面,他想,严思乐是故意把他们错开来的,慕容云飞来的时候,自己不上严家。

所以他们并没有会过面,但严思乐兴起时,会备了茶跟他闲聊,告诉他慕容云飞是个好孩子。

也许,在严思乐眼里,没有人是坏的吧。

也所以小桑是那么温柔、乖巧、单纯的孩子。

他从来不怀疑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坏人。

他曾委婉地教过她,什么是坏人,她该怎么保护自己,她该怀疑些什么。

但见着她张着疑惑的大眼睛。

他觉得自己无法告诉她太多那些污秽不堪的事。

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他该告诉她的。

叹了口气,她感觉到气息。

于是她起身等着。

温书吟从窗外进来,身上的雪色衣裳又是染着血,脸上的神情是无法形容的难过。

唐晓白不忍再看地走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在颤抖和拥抱之间,温书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但至少他有个地方可以去,有个人会安慰他。

他收紧手臂紧紧拥住他,不想放手的心情,就如同他手上的剑。

他决定,不管如何,他不要放掉怀里这个人。

等他把该做的事做完。

到时候,不管如何,他都要拥有这个人。

‘等我继位,你就是我的丞相。’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带着不容人拒绝的霸气。

‘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不管你要跟什么人对抗,我都会站在你这边。’这么说着的人,坚定的神情让人无法拒绝。

‘大哥,他想娶我,就让我嫁给他,我在宫里会对大哥有帮助。’这么说的时候,从来温顺的女孩,第一次出口反驳,坚持她自己的意见。

‘我不要名份,也不要你照顾我,我可以带着孩子住在京城,做些可以帮你的事。’这么说的时候,从来就开朗爽朗的女孩,哀伤而肯定地做了决定。

迎着风,在夜里望着巨大的皇城,风吹着衣衫飘动,发丝紊乱,他总是想起那天他是带着什么心情最后一次走入皇城,又是什么心情离开的。

二十五年的日子不短,也不长,他常常在想,事情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如果当年,他愿意再进宫一次,与他好好谈谈,是否情况会有所不同?

人生在世,谁不是谁的棋子?只是,他用尽手段想保住的,与他所失去的是否值得?

叹了口气,不管值不值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人命来换算,不管最终他是不是赢了,他只知道自己终究是输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对不起。”

温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他回首望着那张有着温柔神情的脸,像极了他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女子。

“只有你,不需要跟我道歉,你没有错。”他温和地握着他的肩。

垂下的眼眸带着深深地愧咎,他的人生从来就不在自己手中,他无可避免的伤害了许多人。

如果可以选择,他想做一个平凡人,但他从未说出口,他不能说,一旦说了,那些为他而伤为他而死的人,又该是什么立场?

所以他不说,只是顺着潮流而下,他相信眼前的人,相信他、自己做的安排。

“那么,该走了。”他松开紧握住青年肩上的手。

他点点头,握住他本来已要垂下的手,感到自己有些颤抖。“谢谢大哥为我做的一切……若是不成,开平来世为大哥做牛做马,还大哥的恩情。”

他笑了下,摸摸他的头,“说什么做牛做马,你本该是天子的,若是不成,下辈子再做皇帝,做个明君,偿你父皇母后的事。”

青年苦笑着,点点头,转身朝远处等候已久的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