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且尽眼中欢(78)

“果真是世事难料。当初你神容憔悴跪在我的面前磕头,说著想要进如斯,还想要混到出阁的时候,谁能料到那时满面土灰的颜成,竟然会变成如今风情妖娆的颜惜呢。”

颜惜勉强一笑:“都是前辈和师傅们的功劳,还有……承蒙穆爷看得起呢。”

“我不重要。倒是要感激清慕,这一次逃得正是时候。”

颜惜一听提起了清慕的名字,便很自觉地没再说话。他和清慕虽是两个极端,但一样都是如斯里最不受待见的人,常常被同时说起,相提并论。颜惜早已听烦,因此一向不大在别人说起清慕时主动开口,自讨没趣。

然而玄穆却将这幅表情尽收眼底,看得玩味:“你在怪我偏心他吗。”说完手指一拧,捏住了颜惜的乳尖。

“嘶──”他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站稳身子,定定神道,“颜惜不敢……只是……难免好奇罢了。”

“那么,想知道原因吗。”玄穆眼中含笑,语气愈发轻柔,却也愈发古怪了。

颜惜虽然伶俐聪明,但他本对穆爷心怀敬畏之意,再加此刻,光是抵挡身体上的情欲就已经分去了他的大部分心思,因此实在是摸不透穆爷这一问究竟为何,而他今晚上的莫名拜访,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玄穆的手最后在颜惜的腹侧徘徊流连了一阵儿,而后慢慢滑远,退出了里襟衣衫。颜惜身子猛地一轻,眼前微花,费了好大功夫才堪堪站住,不至于狼狈跌倒。他不著痕迹地长长呼了一口气,低下头稳住声音:“恕颜惜愚钝不知……还请穆爷明示。”

玄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却不直言,反而扬眉一笑,抬脚踢了踢颜惜的膝盖。

“跪下。”

颜惜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顺从地屈膝跪倒在地。

玄穆见状,眸中笑意更甚,良久伸出手去揉了揉颜惜的头,叹道:“你看你这么听话,哪里还需要我来偏心呢。”

其实颜惜并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不愿多问和清慕有关的任何东西,也就轻轻点了点头,权当知道了。

“我叫你跪你就跪下了,可是至今为止,清慕那孩子都还没冲我弯过膝,”玄穆的手自上而下抚上颜惜的脸,淡淡笑道,“颜惜你说,你二人心性迥异自有性格,但是外面的男人,是会喜欢像你这样妩媚乖巧的,还是会喜欢……像清慕那样傲骨倔强的呢?”

颜惜微一思索,垂眼答道:“既然我与清慕不同之处甚多,那想必客人……也是各有偏爱吧。”

玄穆挑挑颜惜的下巴,笑著沈吟:“对啊,各有偏爱。”

颜惜身子一颤,脑中电光石火劈啪闪过,瞬间便懂了。此时他心中一片清明,虽然并不感到嫉妒怨恨,然而仍是难免不解:穆爷拥有如斯,是倌馆的老板,却怎么会偏爱清慕那样一个,相貌绝佳但却誓死不从的烈性子呢。

玄穆抽了手,从位上慢慢站起来,面无表情,淡淡道:“他们平日怎么说你和清慕的,我都知道。骂你淫荡下贱自甘堕落,讽他不识抬举妄想天开……呵,”玄穆说到这里停下来,摇著头,轻轻一笑,“无非因为他们既没有勇气做到清慕那样,也没有脸皮做到像你这般罢了。夹在中间,上进不了下退无法,最是尴尬无能之辈,也只得耍耍嘴皮子了。”

颜惜下意识想要说一些恭维话,但抬眼却见穆爷神色飘渺,目光悠远,似乎是想到了哪一段尘封往事,于是张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他本就心细至极,而又擅察言观色,如今瞧了穆爷半晌,心中竟已然隐隐有了答案。

穆爷虽不常在如斯现身,但以他的容貌气质,哪怕只出现过一次,也足以令人神思牵萦念念不忘了。而这如斯由他一手所建,无论装潢设置,还是规矩讲究,都极为特别,不流于同。颜惜想穆爷既出得起此等豪大手笔,而定下的诸多门禁,又分明是摆足了贵气,再加上他个人的风貌气度……恐怕之前,定是出身于豪门世家了。

这样一想颜惜便顿觉释然──既是上层之人,那么瞧不起像他这样出身贫贱,而后又自堕风尘的人实属平常。反观清慕,虽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出生何处,但无论皮囊还是骨气,都配得起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家族。穆爷偏心于他,并不奇怪。

颜惜眼睑微垂,低下了头。他并未感到愤懑或是难过,因为他此刻会跪在这里,本就是因为一个卑微的初衷。

从北延到京城,那样艰辛漫长的一路,他耳闻眼观,怎么会没有打听出如斯是什么,而出阁又是什么。他还记得当自己得知这一切的那一晚,他连白天好不容易小心偷来的两个硬馒头都没怎么吃完,径直躺倒在了路边的大树下,仰望天际,浮云掩去月色,浩瀚苍穹,只剩几颗孤星垂于四野,闪烁明灭,渐入黯淡。

颜惜──那个时候还是颜成──嘴里叼著根儿随手扯来的嫩草,砸吧砸吧,眼中光芒参差,眸波时起时落,看不出心中所想如何。后来他索性不再费脑子,吐出口中草芥蒙头便睡。待第二天朦胧醒来,日头大好,颜成扬起手背挡住眼睛,只觉面前一切如罩金光,全都欲隐欲现,不甚分明。他顿时有些恍惚,此景虽出于日出时分,可是却像极了绝烟崖上的日暮景色。

后来有农夫挑著担子从他身边轻快经过,大概是一人独行太过孤单,一见到颜成,他便满脸堆笑,吹著哨声调侃:“哟小兄弟,瞧你风尘仆仆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颜成站起来顿了顿,转过身逆著光,冲他风情一笑。

“去京城啊。”

多年过去,如今他人已在此,颜成也早成了颜惜。他只把那一刻难得流露的真情,留在了一个再也不会见面的陌生人心里。

只是,颜惜还是颜成,然而故人……却是否还是故人呢。

玄穆俯下身,拍了拍颜惜滑如丝绸般的俏脸,声音若有若无:“人各有别,既然你不是清慕那样的执拗刚烈,那便将你这没脸没皮,风骚放荡的本事,给一路使下去吧。”

颜惜身形一僵,轻轻嗯了句,细弱蚊蝇。

接下来的话,玄穆的声音轻得,似乎已不是在对他说。

“无论做什么,都一定要做到底,千万……千万不能,中途受人蛊惑,变了初衷。”

颜惜不敢抬头去看穆爷的脸,但是却能感觉到,停在他下颚的那一只手,已经是止不住地轻颤。

哪一个没有往事。只是红尘千载,无非爱恨情仇,早不新鲜。

待玄穆撤回手掌,颜惜深深弯腰,鞠了一躬,启唇轻言。

“是。”

如此卑微的初衷,他本就不打算改变。

第四章

四月初三,如斯第四任头牌小倌出阁的日子。

整个京城,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华国都闻风而动倾巢而出,甚至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经有许多人迫不及待,兴奋如火了。那些人中有普通百姓,更有高官巨贾,当然还有……皇家贵族。

上一篇:难舍 下一篇:情关(倚风望云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