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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尽眼中欢(54)

“哎呀,看来你记得很清楚嘛,说明当时,你也醉得不怎么厉害啊。”薛景涵存心刺激他。

幸好有夜色隐去玄穆微微泛红的脸色。他头一撇,嘀咕道:“你不也将、将醉酒醉,把人给吃干抹净了吗?现在干嘛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有啊……”他顿了下,拍拍薛景涵的肩膀,闷声闷气,“快点放我下来,我又不是女人……”

“哈!”听见玄穆这样说,薛景涵唇角一扬,笑得很开心,“你当然不是女人,但你刚刚也做了女人才能做的事情啊。”

玄穆一愣,随即大为窘迫,怒道:“薛景涵!你说什么?”

薛景涵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立马安抚道:“好啦好啦,我从来都当你是男人,从来都是,”他停下来,转过头对上玄穆的眼睛,笑得满目温柔,“我只是心疼你,不管你是男人女人。”

又是这种迷惑人的表情!玄穆在心里无比愤恨地低骂了一句,却仍然难以抵抗地埋下了眼:“……得了吧,做完了又说心疼,就像打人一巴掌又赏一颗糖一样……若是真心疼,那最开始就别做呀。”

“喂喂,你现在倒说得轻松,可当时是谁一边骂我坏人,一边扑上来亲我的?再说了……”薛景涵目光狡黠,“你刚不是说你也是男人嘛,既然是男人,在那种情况,你还能忍?”

“……”玄穆咬牙,“能!”

“是吗?”薛景涵笑了笑,“轻飘飘扔出一句,”那时因为你没有看见当时的你。”

“……”

薛景涵蹭蹭玄穆如玉般的脖颈,幽幽叹出一句:“真是美极了。”

玄穆脸颊一热,觉得自己刚才所喝的酒,大概还没有全醒。说他美的人有过很多,而这个字不管他愿不愿意听,他也早已听过了无数次,但是最近他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个字的时候,脸皮似乎越来越薄了。

玄穆决定转移话题。

“你刚刚是怎么从藏色出来的?”

“这还能怎么出来?给了钱,然后就背上你走出来了啊。”

“……”玄穆惊恐了,嗓音陡然升高,“背、背出来的?你的意思是说,你把我从藏色里……给一路背出来的?”

薛景涵满脸的理所当然:“对啊,不然你以为我们现在的姿势是什么。再说了,你又不重,轻得简直令我心疼。”

哦不!这不是重点!玄穆猛地掐住薛景涵的脖子使劲儿摇,想要讨一个说法,“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背我出去,那……那岂不是藏色里的所有人,都看见我们了吗!?”

“那又怎么样,”薛景涵故作委屈地皱皱眉,“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玄穆现在只想把这个人的脑袋给拧下来。他喃喃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给背著走……哦!薛景涵!我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薛景涵斜了他一眼儿,哼道:“丢脸怎么样?不丢脸又怎么样?你莫非还想要去藏色不成?”

呃……虽然他的确是不打算再去藏色了,可是……玄穆实在不想这么快就没骨气地向薛景涵屈服!

“我去不去,那是我的事儿。”玄穆想了半天,最后倔著性子如此答道。

薛景涵将他往上托了托,微微一笑:“好啊。不过,至于让不让你去,那可就是我的事儿了。”

“你……!”玄穆被堵得说不出话,忿忿片刻,干脆一把扯开薛景涵的衣衫,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薛景涵趁机偏过头亲了亲他的鼻尖。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路,两个人都极有默契地没再说话。雪已经停了很久,只有脚底卡擦卡擦的脚步声微弱地提醒著他们,今天的雪下得有多大。

玄穆没再坚持让薛景涵放他下来。反正此时人影稀疏,万家灯火,也只剩下了几抹闪烁不定的微光。玄穆决定放任自己一次。

被大雪洗过的夜色简直澄澈得惊人,俯仰之间,只见头顶悠悠苍穹,脚底浩浩长路,笔直而去绵延无边,不知在多远的远方,隐隐连成了一线。

四周万籁俱静,只有薛景涵的脚步声和彼此的心跳声间歇响起,交相杂错,仿佛一曲雅乐,浑然天成。玄穆眼耳皆动,直觉得有些痴了。行进在如此透亮无暇的恢弘天地之间,饶是他玄穆这般骄傲冷淡之人,竟也难免心怀敬畏,甚至恍惚无言。

他蹭了蹭脑袋忍不住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他最近总是做梦。

薛景涵的声音在这时忽然轻轻响起,虽然打破了静谧,却好听得让人无法生厌。

“在想什么?”

玄穆沈默良久,嘴唇轻合,“一切。”

“……啊,是吗。”

那是多么夸张奇怪的答案,然而薛景涵却没有讽刺失笑,只是漂亮地眯了眯眼,恍然一叹。

然后他感觉玄穆将他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些。下一刻,飘著淡淡桂香的呼吸,便缓缓流进了耳朵里。

“薛景涵。”玄穆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他想他大概,还没有从刚才的白日梦中醒来。

“我在呢,”被叫到名字的家伙宠溺一笑,无奈道,“为什么每一次说话之前,小穆总是要先叫叫我的名字?我不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吗。”

玄穆顿了顿,抿紧唇,眼神闪烁。也许是因为喝醉了酒,也许是因为这一路,美得令人心颤的如水夜色……总之他忽然变得不再像自己。他不再执拗地逞强,而是选择放任脆弱。

而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玄穆闷闷哼哼地靠上前,发出一阵类似孩童受了委屈般的微弱哽咽,然后慢慢,慢慢,贴上了薛景涵的脸。

“要叫你的名字……我喜欢叫你的名字……”玄穆的手渐渐缩紧,像是要把薛景涵完全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他的声音胆怯,甚至恐慌,“因为我怕,怕哪一天你突然不见了,再也不答应我了,再也不在我的身边了……呐……薛景涵,你会一直在的对不对?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我叫你的名字,你都会出现的……对不对?对不对?”

玄穆这样一路呜咽著讲下来,而薛景涵的脚步,也就这样一路沈重地慢下来。直到最后,当薛景涵感觉有什么湿凉的东西,正断断续续滚进自己的颈窝里时,他终于再也走不下去。

刚刚还三三两两分布著的稀疏人影,此刻都已消失不见。惟他二人站在苍天之下,立于雪地之上,不知今昔何时,难言前路何方。

四周更安静了。风不吹了,脚步停了,好像就连胸口,也都不再有跳动了。间隙之中,薛景涵只能听见玄穆那如同小猫一般的微弱抽泣声,隐约飘忽,既令人心酸,又令人心疼。

夜空抖出一片墨色,宏阔苍茫,寥寥无疆。薛景涵背著玄穆站在这里,仿佛无尽的天地,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幽然如寂,无言无语。

薛景涵只能叹息。他想到,这是他第三次,将自己陷入如此茫然无措的境地。

第一次是薛景墨与封荷茗大婚,他心欲如狂妒火中烧,在自己皇兄的府上喝得酩酊大醉,而后凶狠至极,甚近乎六亲不认;第二次是大侄子薛铭仁出生,他看著皇兄怀中那粉雕玉琢般咿咿呀呀的小婴儿,分明忍心痛如绞,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疼爱至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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