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请人特意打了个句号,而在这句号前就两个字。
林惜。
那个消失了一下午的人,刚才钟笙还在群里跟秦灼惦记的人,此刻出现在了顾念因的眼前。
顾念因的目光在这个名字上顿了又顿,不过不是疑惑,也没有讶异。
她就这样平静的,状似平常的按下了今晚的唯一一个同意申请。
于是,同样的聊天记录随即出现在了两个不同的手机屏幕中。
月亮从少女的卧室撤出,平直的洒落在推放着监护器的病房。
林惜塌着身子坐在简易陪护床上,算不上多有坐像。
刑秀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看书,两人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病房里也是安静。
可某个人心里有事,手指拨着手机屏幕,不断的从不同app跳到微信,短视频都看不下两秒。
终于在她不知道第几次跳进微信的时候,顾念因的头像出现在了她的列表,入目的点是她之前加她的那句话。
——【林惜。】
频繁的切换终于停了下来,手机悄然松了一口气。
林惜抬手点进了聊天界面,在她那句话下面还有一行长长的灰色小字,系统友好的提醒着她,她们现在是好友了,可以开始聊天了。
可她能跟她聊什么呢?
林惜看着这一行字,情绪似乎被苦恼拽着,往下沉了下去。
她之前对她那样不耐烦,一下子热情起来,会不会让她察觉出什么来。
——她知道她喜欢女孩子,所以去故意招惹,以此达到报复林得缘的目的。
而且她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林惜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什么好人。
她脾气往好里说是桀骜不驯,野性难驯,实际上却是差到极致,冲动易怒,过去跟林得缘三天两头的吵架,恨不得他去死,还明里暗里说过无数诅咒他的话。
可就是这样的她,也会偶尔渴望来自那个名为“父亲”的爱。
甚至说正是因为这种渴望的存在,她才会被林得缘一次次的刺痛,被好坏区别的强烈对比,被他父权专横的独断,被他们恶语相向的剧烈冲突。
恨也是她,恶也是她。
渴望也是她。
她连做个烂人都做不纯粹。
犹犹豫豫,摇摆不定。
情绪四面八方的来,一点点缠绕住林惜的身体,将她拖进相互矛盾的旋涡。
那停在文字输入框上的手指悬了好一会儿,她恨自己明明已经迈出了一步,却突然演起了什么“良心发现”的戏码。
“咳咳咳……”
就在林惜陷入思绪不可自拔的时候,刑秀的咳嗽声将她扯了出来。
林惜兀的抬起头来,就看到剧烈的咳嗽使得刑秀整个人都在抖。
她实在是太瘦了,咳嗽带动着她的身体,空挡的衣服堆在一起,似乎要不是有布料束缚,她就要咳散架了。
“妈。”林惜飞快起身,跑了过去。
面对刑秀,她的力气是小小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也会收敛力气,就这样小心翼翼的拍着刑秀的后背,帮她顺气。
慢慢的,林惜看到刑秀慢慢平静了下来,轻抚着,探头询问道:“好点没,妈?”
刑秀点点头:“好多了。”
她不想让林惜担心,看着这孩子轻轻笑了一下。
可这看起来轻轻的一下,她却用了很大的力气,勾起的唇瓣都泛白色,神色里也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让你担心了。”刑秀故作轻松,摸了摸林惜的手。
她指的是咳嗽。
更是刚才突然咯血昏迷。
林惜心里也明白,她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粗糙。
也是因为这样,她更带上了一如既往的笑脸,对刑秀宽慰:“妈,你这话说的,是不是太见外了。”
“我就妈妈一个亲人,我的担心不给你给谁啊。担心人家大街上的人,人家还骂我痴线嘞。”
刑秀在一旁听着,被林惜最后半句逗笑了。
她慢吞吞的抬起手来,将女孩散下的碎发别到耳后:“好孩子。”
这话温温柔柔,刑秀拂过林惜的耳廓,落下些许指尖的余温。
林惜侧身坐着,耳廓被这声“好孩子”陡然连起一道电流。
她顿了顿,接着抬头看向刑秀的侧脸,目光晦涩的向她问道:“妈妈,什么才是好孩子?”
听到这个问题,刑秀略提起几分精神认真想了一下,接着才道:“其实每个人给好孩子的定义都不一样,但小惜永远都是妈妈的好孩子。”
林惜目光里的神情又晦涩了几分。
她坐在刑秀的身后,目光紧紧注视着母亲的背影:“即使我犯了错误吗?”
刑秀没放心上,笑着转过身去,捏了把林惜的脸:“你能犯什么错误啊,你个小孩子家。”
林惜也没聊到刑秀会转过身来,明亮的灯光直落落的打在她脸上,困扰的表情来不及收回。
也就是这样,刑秀察觉到这孩子似乎正被什么问题困扰着。
紧着她就想起了刚才醒来,这孩子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笑着给自己宣告林得缘打过钱来,并且以后都会按时打钱的事情。
白炽灯下,林惜昂起的头颅骄傲的就像是镶着一层金子的奖杯。
可刑秀想想也知道,他们父女俩不对付,尤其现在他们夫妻情分都没了。林惜今天去,是绝对也不会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顺利轻松。大吵一架是必须要,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动手。
刑秀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的林惜,可她也自私的需要这个孩子在自己身边支撑自己活下去。
她想象不到,也不敢想,如果当初林惜选择了林得缘,她现在还能不能活下去。
疼惜,怜爱。
更是心有不忍。
刑秀眉眼放平,抬过手来,轻轻抱住了她的孩子:“我们小惜很多事都是为了妈妈,妈妈都明白。”
鼻间消毒水的味道被另一股更加充满温度的熟悉味道覆盖,林惜被一道如烟轻的力气环住。
削瘦的骨架透过衣料抵在她的后背,不像过去柔软,不像过去有力气,但她知道那是刑秀的温度,是母亲的温暖。
是爱。
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着她的人在用爱包裹着她。
贫瘠的土壤总会疯狂失控的追求着甘霖,林惜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她不能失去这个人。
任何让她有可能失去这份爱的人,都该死。
林惜就这样珍惜的,贪婪的感受着这份世界上于她仅存的爱意。
忽的,她就敏锐的感觉到刑秀在某一秒搂着她的力量小了。
余光里,刑秀眉头隐隐紧锁,是不舒服还在硬撑的样子。
林惜立刻坐直,扶住刑秀:“妈妈,你是不是头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