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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狂死后寄来的七封信(40)

喻晗给甘朗报了个平安,说手机还在修。

对面很快回复:没事就好,早点休息。

喻晗想了想,又在贺平秋的微信里搜索黎思良的微信,竟然真的找到了,明明两人都没有合作过,黎思良甚至没来贺平秋的葬礼。

他发过去一句“谢谢”。

发完他才觉得不妥,大半夜的,心态差点的还以为是贺平秋诈尸发的信息呢,不得吓死。

他刚想撤回解释一下,就见对面秒回两句——

【算是扯平了。】

【节哀。】

“……”

喻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没有回复。

想到晚饭时廖多的话,他又犹疑地打开“我的”界面,指尖停在“朋友圈”的按键中。

喻晗不确定贺平秋是不是真的从不发动态。

半晌,他还是没点进朋友圈,放下手机看起后半段信。

贺平秋的字很好看。

他一直有练字的习惯,书房里还有半张没练完的字帖挂在书架上。

喻晗对书法不是很感兴趣,但偶尔也会陪贺平秋写两张,等不想写了,就拖张椅子坐在贺平秋旁边,把脚架在他腿上玩手机。

喻晗知道贺平秋喜欢这样。

-

【 “其实我已经写废了很多张纸,如果你这时候醒来,走进书房,就会看到它们堆满了垃圾桶。”

“你也一定不知道,半小时前我就站在你床边,举着枕头想要将你捂死。”

“我差点就动手了。”

“可你半夜睁开眼睛,明明意识都不清醒,却把我拉进被窝说‘腿又疼了?你最近瘦了好多’。”

“其实这个侧拥的姿势很不舒服,呼吸的空间也很逼仄。”

“但我没有动。”

“我沉浸在你虚假的爱意里,时常被你迷惑。”

“你记得吗,今天早上我给你煮了杯咖啡。我想你应该不知道,那杯咖啡里有安眠药,量大得足以让你死掉。”

“可你接过咖啡却没有喝,而是走来吻即将出门的我。”

“那一刻我意识到,比起爱你,我更恨你。”

“你像条被驯化的狗,到了特定时间,特定环境,看到特定指令就会对我做出特定的动作。”

“你问我今天没有工作出门做什么,我说要见个人,而后便没了下文。你从来吝啬口水去问我要去的具体地点,要见谁,对方是男是女,年轻或年迈,抱有什么目的。”

“你从不在乎。你总是这样。” 】

喻晗重复了一遍: “被驯化的狗……”

还真是好评价啊。

喻晗理应生气的。

可人已经逝去,他都找不到发火的支点,他那些痛苦的,压抑的,愤怒的情绪早已无人承受。

他还记得那天早上的咖啡,他本不会醒那么早的。

可他发现了贺平秋这几天的反常,明明没有工作还要出门,以前从不会这样。

于是他爬起来,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厅问: “今天有工作吗?出去做什么?”

贺平秋说要见个人。

他点点头,没有追问,以表信任。

但在愚蠢的人眼里,这是不爱,是不在乎。

他又习惯性地揽过贺平秋,在他嘴上亲了下,说早点回来。

随后他想去喝那杯咖啡,贺平秋却突然神经质地一把夺过倒进水池,然后摔门而去,徒留一脸莫名的他留在家里。

他发信息问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好好说。

他没有得到回复。

【 “我有点写不下去了,喻晗。”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耐心看到这,毕竟距离我死去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也许你已经回归正常的生活,抛下了一切与我有关的东西。”

“你也是该抛下了。”

“将客厅过道上的花瓶扔掉吧,因为里面不会再有鲜花。”

“再打开衣柜,进入洗手间,找到我的衣服,鞋子,拿出我用过的牙刷,毛巾,剃须刀,将他们打包进纸箱扔到地下停车库的大垃圾桶里,它们会在第二天被垃圾车回收销毁,彻底远离你的生命。”

“你才三十六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有大把时间脱离我带给你的阴影。”

“对了,书房左侧书架下面的抽屉里有张健身卡,算是这个春天的礼物。上次体检,医生说你缺乏锻炼。”

“如果你不好好生活,大概很快就能与我重逢,继续被我折磨了。”

“我很期待。”

贺于2023.11.11寄出】

……

喻晗闭上眼睛,泪水还是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胸腔里像是有颗气球,随着充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快要爆炸了。

他有些不堪忍受。

贺平秋凭什么觉得四个月了,他还留着他的衣服,鞋子,牙刷,毛巾?

可他确实留着。

喻晗扔开信,起身去翻箱倒柜地找纸箱,浴袍滑到臂弯也没有理会,但他什么都没找到。

“你那么会规划,怎么不提前给我准备个纸箱?”他对着贺平秋的遗照嘲弄道,脸上的湿润还没停止。

可贺平秋的遗照不会回答,只会用阴郁冷淡的眼神盯着他。

喻晗找到一个塑料箱子,泄愤似的将贺平秋的衣服塞进去。

他将自己好不容易维持的表面平静打破,拿起洗漱台上贺平秋的牙刷牙杯,抽出贺平秋的浴袍毛巾,一直靠在卧室沙发边的假肢,以及贺平秋的遗照通通塞进箱子里。

可端到门口后,他的双腿又动弹不得。

这个箱子实在太沉,太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贺平秋都死了凭什么还要操控他?

他又凭什么要被一个死人操控?

电梯门的镜面反射着他的身影,看起来狼狈不堪,活像个欲求不满到无能狂怒的蠢蛋。

他在玄关放下箱子,转身砰得一声将门关上。

他砸碎了一瓶酒。

酒瓶高高扬起,死得非常惨烈,破碎的酒瓶飞溅,落到了家里的各个角落,甚至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血肉里。

他对疼痛恍若未闻,又打开门将箱子里的遗照拿回来,摆在原来的位置。

“你就是个傻逼!智障!白痴!王八羔子!!”

喻晗将香台上的东西全部扫落,香炉砸在地上发出砰得一声重响,香灰飘得到处都是,烛火在地毯上烧了个大洞。

都烧掉吧,一起毁灭。

可他还没有贺平秋那么疯,找不到理由让这整栋楼的人一起陪葬。

他扑灭地毯上的火苗,仰着头,想威逼眼泪流回去。

阳台外雷声轰鸣,他的痛苦,他的嘶鸣全都湮灭在了肆虐的暴雨声中。

胃里好像有无数根针在翻搅,痛得喻晗都直不起腰。

他真的应该听劝待在医院里,不然何至于此刻眼前发黑,疼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跪倒在了遗照前,膝盖仿佛磕得稀碎。

双眼越来越模糊,他只能靠手臂颤抖地撑着上半身,地板上的泪斑也越来越多。

贺平秋的遗照就摔落在视野尽头,玻璃镜面碎成了蜘蛛网,却仍以一个斜视角度注视着喻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