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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雨明天结束(18)

他放在喻遐面前,无需多言,是“吃吧”的意思。

“我的呢?”谢文斯不满地抗议。

姜揉了揉左边手肘内侧:“去旁边小吃店跟老板买啊。”

谢文斯:“……”

他故意刺姜换一句,没想到这人油盐不进,连带着后续荤话也不太合时宜了。

灯光微黄,喻遐正红透了两只耳朵,藏在黑发下,被照得几乎半透明,全然不懂遮一遮快溢出来的开心和羞怯。谢文斯看得太明白了,这个小朋友多半对姜换有意思,但姜换是什么人?越看明白,他越开不出那句“重色轻友”的玩笑。

他问姜换和喻遐怎么认识、怎么一起出现在春明市,等简单了解了事情经过,又感慨:“姜换老师,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善良!”

姜换听着有点要笑不笑的意思:“跟你没关系。”

“看你说的,谁想跟你有关系一样……”谢文斯一饮而尽杯中啤酒,问喻遐,“弟弟要不要我帮忙啊?你现在没有手机,很不方便的。”

“不用了。”喻遐拨弄着面条,“我刚好断网静一静。”

谢文斯没听见似的,或者两瓶啤酒就喝多了,大着舌头出主意:“可以先补电话卡啊,不然姜换怎么找你?我有一部备用手机,很新,不介意的租给你用,至于费用嘛……姜换,表示一下?”

喻遐不抱期待用余光瞥向被叫到的人。

姜换正在挑鱼刺,沉静如水的表情,不为所动。

谢文斯“啧”了一声,他向来反感姜换滴水不漏的样子,喝了点酒,刚才的担忧也变成恶劣心思开始作祟。

他对喻遐作出说悄悄话的姿态,音量却摆明了不介意被人听见:“他这个人是不主动的……他坏得很,千万不要什么都答应——”

话音未落,姜换抬起头。

“别发酒疯。”他冷冷地说,“谢文斯,你冲着我来。”

谢文斯眼神清明了一瞬,喃喃说句对不起,垂下头,直到整个人都趴在桌上。他靠着自己的手臂,字句模糊语速又快,差点都听不清楚:“冲你来?冲你来找骂啊?失恋的是我又不是你,我控制不住,难受好一阵子了……能有什么办法……”

随后他连灌自己半瓶啤酒,用力叹着气,开始唠叨他和未婚妻为什么突然分手。

听了那么多,姜换始终报以沉默,眼神近乎冷漠地、空荡荡地看向谢文斯的崩溃,好像那是一个拙劣笑话,而他不必给出任何反应。

这是喻遐第一次看到姜换的凛冽。

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意外,哪怕听见谢文斯说姜换“坏得很”。

他从跟姜换上床时就知道,能纵容类似的任性要求的人,要么一夜春宵当做家常便饭,要么性与爱分得很开,笃定自己根本不动心。

姜换应该是后者,所以他才提醒喻遐,“从我这儿什么也得不到”。

作为演员的姜换在银幕上锋芒乍现但毕竟疏离,等走入真实世界以后,姜换依然像个随心所欲却无法看透的符号,阳光不能照亮他,雨水也没法淋湿他,解读不了,触碰不了,像游离于常识以外,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难题。

姜换懂人情世故,却不会在乎感情浓度与他人的喜怒哀乐,于是全世界纷乱复杂的情感对他而言仿佛只剩下一种情绪:烦躁。

面前灯影摇晃,喻遐突然好奇姜换真的会有想爱的人吗?

他忍不住笑自己太过天真。

对现在的喻遐而言,姜换最应该是个恰到好处的幻想,在现实崩塌成废墟时为他提供一处安全屋,搭建浪漫电影似的桥段逃避生活。

他最好只简单地喜欢姜换,等他来,等他走,接受他的选择。他唯一的主动就是在告别时,好感被时间淹没之前,离开姜换。

这是他第二次决定要离开姜换了。

喻遐暗自倒数,将时间终点定为那趟离开的火车。

谢文斯为分手了的未婚妻醉得不省人事,离得不远,但姜换还是打了一辆车。他没让喻遐帮忙搬人,一声不吭地把谢文斯抬到青旅员工休息室里安顿。

他仿佛和宵夜店里毒舌谢文斯的姜换不是一个人,事无巨细地替谢文斯收拾好,还帮他脱下一身酒气的衣服盖好被子,空调温度调高避免夜里吹风感冒,他甚至在床头为谢文斯放了一瓶矿泉水。

做完这些,姜换轻声关上门,喻遐坐在大厅角落,百无聊赖地抬头研究墙上海报。

都是电影海报,里面正巧有一幅《等风来》的,但和记忆里几版公映海报都长得不太一样。偏写意,一望无际的草原,少女躺倒在满地柔软中,远处,汉族青年遥遥回首。

“画的。”姜换不知何时走过来,说,“不是剧照。”

喻遐看向他,笑得温和又礼貌:“就说怎么电影里没有这个场景。”

姜换跟他一起欣赏片刻那张海报。

他记起喻遐是自己的影迷,至少他们之间第一句话是喻遐说喜欢他的电影。姜换有规矩是可以签名拒绝合照,他想了想,问喻遐喜不喜欢这张海报。

“怎么?”喻遐猜着,“你要送我啊?”

姜换没什么障碍地承认了:“看你想不想要。”

“算了吧。”喻遐出乎他意料地兴致缺缺,他站起身,抻了抻手臂和肩膀,衣服往上翻起一圈露出半截柔韧腰线,“我只想要独一无二的东西。”

“什么叫‘独一无二’?”姜换问他。

“就是你给了我就不能再给别人。”

喻遐毫不犹豫地这么说。

简单,轻易,而且异常好懂,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带给姜换的震荡不逊于当年收到《蓝太阳》的试镜邀约,阴错阳差,变成引起人生飓风的一次蝴蝶振翅。

第12章 紫夜

春明的夜晚比临水镇浓郁深沉,铁黑天幕,星辰依旧,却一点也不复轻盈了,风也更沉重些,吹拂树叶哗哗作响。

洗漱完已经快1点了,喻遐走出浴室,看见姜换踩着一只拖鞋脱掉上衣。

短短对视一眼,姜换扔开衣服把左手藏进阴影。

青旅房间用白炽灯,暖白色的光将不大的空间装满,米黄墙布好似能让空气升温,干干净净的白色四件套铺开了揉皱了。没有手机玩,喻遐局促地躺进被子里,好像真的体会到一丝时光穿梭的陈旧感。

他翻了个身,看姜换被照得清晰的后背,辨认他的发梢长度,覆盖完肩胛骨,但凌乱而且长短不一,碎得像剪头发的人喝醉了酒手一直抖才能做到。

姜换毫不在意地光着上身,穿一条短裤,被子搭在腰间,他靠在床头盯手机屏幕。

喻遐用被子挡住半张脸,瓮声瓮气地问:“你头发怎么这么乱?”

姜换习惯了喻遐冷不丁的奇怪发问,眼皮不抬:“拍《触礁》的时候有一场戏是剪头发,许为水让我自己选是做造型再拍还是自由发挥,我选了自由发挥。一把剪刀,没有镜子,拍了三四条,头发就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