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舜宇不动声色地听着，一直到卓玮讲完，回了一句，“十二点之前务必把通讯稿发出去。今天就到这，你可以回去了。”
卓玮点点头，匆忙拿起手提包。此刻车正好停在十字路口，他打开车门，出去之前，从座椅旁边的缝隙里看向颜瑶，笑着道，“颜小姐，今天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这么声情并茂的演讲，我今晚还得加通宵呢！再次感谢，再见。”
见他这么客气，颜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不用谢，很客气的向他道别。
她开始努力回想，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她也很意外，自己随口说了那么几句，竟然起到了作用。心情突然变得好起来，她第一次在下雨天的时候有这么好的心情。
“你笑什么？笑你自己这么能煽情？”他眼睛仍盯着电脑，却能看到她在笑？
“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连句‘谢谢’都没有，你不觉得很没礼貌吗？”颜瑶歪着头，看着他。
“卓玮刚才不是说了。你做一份事，要两份感谢？”他合上电脑，转头看向窗外，只留给她一个侧影。
两人一同坐在车后座，这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黑发，皮肤的纹理，甚至喉结一上一下微微牵动。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搭在交叠的腿上。
她匆匆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窗外。
一路上，两人都不再说话。出了市中心以后，雨仍在下着，只是路上不再堵车。车速加快了很多，也不知到底行驶了多久，终于在山湾处的一栋深咖色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
暮色四合，雨中的山林，葱郁深沉。
有人举着伞过来给他们开车门，迎他们进入别墅，“二少爷，你们可来了。老太爷等你们很久了，说是要庆祝呢。”
前院是一个花园，穿过花园，进入大厅，上下层打通，非常通透宽敞。大厅右壁有一个西式的壁炉，旁边是一组丝绒质地的沙发。墙壁上有很多挂画，大多都是油画。
一个稍年长的妇人，笑容和蔼，领着他们去饭堂。不同于大厅的西式风格，饭堂里的装饰却是中式的。这样一种中西合璧的装饰风格，颜瑶没少见过。但古朴典雅中，还能看到生动活泼、美轮美奂的点缀，却是独特的。
红木圆桌上坐着一个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人，微笑地看着他们进来。招呼他们入座。他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两鬓略见斑白，神色严峻。
坐下来后，姚舜宇也没有向她介绍他们是谁。只有对面的老人很热情地招待她吃菜，问起哪个学校的，学什么的，毕业以后打算做什么。
颜瑶一一回答。
“小宇，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你一定知道跟她有关，希望你不要追究……”中年男子一直沉默，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爸，您好好吃饭吧，吃完早点休息，别查户口了。”姚舜宇没有接他的话，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你这家伙！”老人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不理他，继续看向颜瑶，“我这两个儿子，”他分别指了指旁边的两个人，“都不如我孙子，对，就是小晖。这两个人都是闷葫芦。我有时候真怀疑，姚晖是他儿子吗？”老人又指着中年男子叹道。
中年男人有些尴尬，却也没有再多说话。吃完饭以后，就提出离开了。
姚晖是他儿子？这么说那位带墨镜的女子跟他没有关系了……
颜瑶突然觉得四周亮堂起来，回想起自己这一天内跌宕起伏的心情，暗笑不已。
中年男人一走，老人立刻叫章姨，“快，帮我把酒拿过来。我要好好感谢下小瑶。”一边把颜瑶拉到他身边坐下。
“老太爷，医生说你不能喝酒，这……”章姨看着仰靠在椅背上的姚舜宇，面露难色，言语吞吐。
姚舜宇盯着老人看了一眼，“拿清酒给他。”声音似有些不悦。
章姨应声而去。
老太爷开始抗议，怎么能让女孩子喝清酒，不停叫着章姨让她拿红酒。
颜瑶猛然撞上对面姚舜宇清冷的目光，似乎对她有些不满。她赶紧告诉老人，她喜欢喝清酒，不喜欢喝红酒。
老人一听，高兴得叫章姨改拿清酒。
颜瑶却开始发怵，她什么时候喝过清酒呀！她喜欢浪漫的法兰西，因为有葡萄酒……只是看着老人那么好的兴致，不忍心拂逆他的好意。
章姨拿来两瓶酒，和三个酒杯，两个酒瓶都是圆锥形，上面有一个圆圆的口，酒瓶外观的颜色不同，一个是瓦青色，一个是淡粉色。
姚舜宇拿起淡粉色的酒瓶，倒了一杯，给颜瑶。倒第二杯时，被老太爷制止，“我也是男人，老男人也是男人！”
颜瑶差点笑出声来。看着这对颇为奇特的父子，有些怀疑，这两人一冷一热两个极端，真的是父子吗？
无奈之下，姚舜宇只得拿起瓦青色的酒瓶，到了两杯，一杯给老人，一杯给他自己。
老人举起酒杯，“来，感谢我们的小瑶，助我们度过第一个难关，也庆祝我们的姚二少爷，终于浪子回头。”
三个酒杯相碰，发出瓷质物清脆的声音。
颜瑶看着他们俩一饮而尽，闭着眼睛，把酒倒入口中。凛冽清凉中，带有一丝甜味，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入口。只是咽下去以后，喉咙里仍然有一阵灼热感。
三杯酒之后，老人脸红了，话也多了起来。讲了很多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老人讲起曾经在外交部的工作，提起他给中苏两国的最高领导人做翻译的经历，满脸的荣光。甚至讲到了他年轻时候的爱情，他喜欢上一个叫娜塔莎的苏联女孩，他们在火车上认识，最终因两国关系突然恶化，他们的爱情也无疾而终。他的两个儿子名字中都有“舜”字，便是为了纪念那段“有女同车，颜如舜华”的爱情……
听到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颜瑶觉得心里有点遗憾。
老人兴致却很高，美好的回忆，仿佛给他注入了兴奋剂，滔滔不绝，嚷着要继续喝酒。
姚舜宇按住他的杯子，不让他再喝，“你的那个娜塔莎，是把我生出来就不见了踪影的那个女人吗？”老人被他问住了，突然沉默下来，脸上神色有些尴尬。
幸好章姨来催老人入寝。他们把老人扶上轮椅，推入房间去休息。
饭厅里顿时安静下来，能清晰听到屋外下雨的声音。
颜瑶起身，走到窗户边。屋后院里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雨落入池中，池面绽起雨花，四散开来，仿佛天女散花。她看得入了神。
“时间不早了，我你送上楼休息。”姚舜宇已经回来，把桌上的杯盘简单收拾了下，把剩余的酒收了起来。
颜瑶走过去帮忙，被他止住了，说阿姨会来打扫，便领着她去楼上。到了二楼，他们转手进入过道，在第一间房前停住。
姚舜宇推了推房门，像是锁上了，便领着她往里走，到了最里边的那间房，“你睡我的房间吧，小晖的房间门锁上了。家里空房有很多，只是平常没人住，没有打扫，章姨也不知道今天家里有客人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