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说完，看着大伙意犹未尽的表情，心满意足地喝了杯酒。
店小二给旁边的客人加菜，回头看看他，“我说大叔，我也听别的见过这妖怪的客人讲过，没你说的这么玄乎啊。我看以后你就来我们店里说话*好了，没准能多来不少客人呢。”
“哼！还有人说是两个妖怪呢！可我就看见一个，所以说我从不说瞎话，一个就是一个。我看见的就是一个！”铁匠有些激动地用食指和中指用力指着自己的眼睛。
“可是……可是……”常老伯皱眉低下头，“我明天必须得上山啊。”
“唉？为什么？”大家又找到了新的目标，齐齐看向了常老伯。
“唉──我儿媳妇难产了几天，昨天才把孩子生出来。元气大伤，眼看就要不行了。郎中说要用百年的红色灵芝才行，可是药铺里没有，就是有，我也买不起，所以只能自己到山里来采。怎么办呢？”
“那……怎么是你自己来了，你儿子呢？”一个跟常老伯年纪差不多的老人问。
“唉──年前官府征丁，我儿子被带走了，家里只剩下了我跟老婆子还有儿媳妇，这儿媳妇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来我们老两口再一闭眼，剩下个孙儿，可怎么行啊！”常老伯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在座的人都不说话了，莫说是现在山上有妖怪，就是没有，想找百年赤芝，也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是你敢上山就能采得到的。
夜里。戎末一觉醒来，发现身边不见了慎宸。他披上衣服来到屋外，抬头看见慎宸正躺在屋顶上看星星。戎末也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南方夜里露水重，你大半夜地不睡觉，跟着这儿发什么愣呢？”戎末摸摸慎宸散在身下的长发，“你看，头发都湿了。”
慎宸依旧盯星光闪烁的天幕，伸手拉了戎末一下，“来，陪我躺会儿。”
“说了露水重，你还让我躺。”嘴上说着，戎末还是乖乖躺到了慎宸伸开的胳膊上。唉──再重的露水，也能在他的怀里被蒸干吧……戎末叹了口气。
“末，咱们在霍山落脚多久了？”
“快三年了。”
“咱们多久没回过鲜卑山和纵白山了？”
“嗯……有两百多年了吧。”
“这么久了啊……刚才做了个梦，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梦见纵白山了？”
“没有。”
两个字说完，慎宸不吱声了。
等了半天，见他没有下文，戎末扭头看他，“梦见什么了？”
“嗯……没什么。”
“唉？能让你醒了就睡不着的梦怎么会没什么呢？”
“真没什么。”
戎末一翻身坐起来，“没什么？”
“没什么。”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有什么不能跟你说的？”
两人对视了片刻。
“好吧。”戎末把皱起来的眉毛慢慢放下，又躺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
“柏公不是跟你说过我小的时候是被上山采药的人救走的吗？”
“苏庚的祖先？”
“嗯，他叫离。是巫女的儿子，负责给部落里的人治病。在山上救了我的时候他只有十几岁。不知道我是虎妖，便一直把我当普通老虎养着。四处采药的时候就带着我，从不肯骑在我身上，还老自己背着药篓。累了就跟我一起躺在草地上晒太阳，饿了也总是先拿东西给我吃。几年之后，我觉得应该离开了，有一天就化了人形，想告诉他我是虎妖，结果他看见我很吃惊，却没有害怕，甚至还挺高兴，觉得自己原来是养了个妖怪，很厉害，让我叫他主人。”
戎末转过身，看着慎宸月光下侧脸的剪影，除了像以往一样起伏有致，似乎额外还带了些忧伤。
“然后呢？”
“我叫了，还一叫就叫了四十几年。看着他从满头青丝到皓首老人，我却一直是现在的样子。我能做的就只有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渐渐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衰弱变老，直到最后离我而去。”
戎末抱住慎宸的身体，“你刚才梦见他了？”
“嗯。”
“你怎么从来都不跟我说呢？”
“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有些事就跟你的玉笄一样，既然埋起来了，就不想再把它翻出来。再说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不值一提。”
“那现在怎么又说了？”
“这不说漏嘴了嘛，我怕弄不清楚，你又胡思乱想。”
戎末在慎宸胸前捶了一拳，“我什么时候胡思乱想了？”
“游天仙姑去找我的时候啊。”
“呸！我看是你自己在乱想。”
慎宸笑了，抓住戎末的手，“这么说来，你好像从来不问我以前的事情呢？”
“你想说不就会自己跟我说吗？”
“你不问我，我怎么知道该说什么呢？”
“我问你就说吗？”
“嗯。”
“那……你以前有没有跟别人或者妖怪……”戎末努力地想找个合适的措词。
“有啊。”
没想到慎宸回答的这么干脆，戎末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哦，是吗？是……是什么人啊？”
“母老虎喽。”
戎末“噗”地一声乐了，“真的？”
“当然。笑什么？不找老虎难道找女人吗？”
戎末忍住乐，“那……她们现在在哪里？”
“嗯……普通的应该都已经不在了。虎妖嘛，我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
“是啊，事后她们就都回到自己的领地生孩子去了。”
“生孩子？！”戎末蹭地一下坐了起来，“你有孩子？！”
“应该有吧，怎么了？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什么叫应该有？！那他们在哪里啊？！”
“不知道啊。”
“不知道？！”
“我是老虎，没有哪个雄性的老虎或者虎妖会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的。你也没听我提过自己的父亲吧，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戎末目瞪口呆，“果然是无情无义、冷漠自私的族群啊！”
“什么？！”慎宸跳起来按住戎末，“你说我无情无义？！”
“不……不是……”戎末被慎宸弄得痒痒，“你别闹了，我随口胡说的！”
“你还说我冷漠自私？！”慎宸不肯罢休。
戎末笑了一阵，终于挣脱出来，推开慎宸，“别闹了，你知道我不是认真的！我只是奇怪，同样是妖怪，怎么会差这么多，狼妖最起码也要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年才有可能会让他们离开。”
慎宸停了手，“嗯，就像不同地方的人习惯也不一样么。”
戎末理了理头发，指了一下天边，“你看，太白金星他老人家都出来了，再睡会儿，明天咱们上路回营州吧？”
“嗯，好。”慎宸点点头，“再不回去，我怕是就要找不到苏家的后人了。”
两人一起从屋顶上跳下来，回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