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宸笑了，“我见过。”
小伙计撇撇嘴，“打来了才算数。”
慎宸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扔到伙计怀里，“我要熊皮，你们有吗？”
“熊皮？”小伙计挠挠头，傻了，“熊皮……还真没有。”
“那这个给你做订金，等有了熊皮到城东苏府知会一声，什么季节的都行。到时候自会有人来买。”
小伙计打开钱袋，喜上眉梢，“好咧！等掌柜的回来，我跟他一说，保证他明天就派人去上山打熊。”
从裘皮店里出来，戎末终于松了口气，“这店还真是恐怖。”
“你就是跟人接触得太少，习惯就好了。”
“你还真是镇定啊，还敢去摸那虎皮。不会感觉好像自己被扒了皮吗？”
“变人就要像个人的样子嘛，别让人觉得你奇怪。现在有很多莫名其妙的道士专爱斩妖除魔的。咱们呆过的地方，他们看得到妖气。虽然不用怕他们，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人在一起，就要时时刻刻觉得自己是人。人怕的东西，咱们要装作害怕，人不怕的东西，咱们也得装作不怕。”
“那这个恐怕只有东箕不用装了。”
“唉，你别说，有一年我们在怀州*，还真碰上过一个卖龙鳞的。小龙听说了之后，跟你刚才在店里的反应差不多。”
“啊？！”
“不过那龙鳞是假的，骗钱的。后来小九还开玩笑说要揭了小龙的鳞去揭穿店家。”
想起东箕闷头闷脑的样子，戎末笑了，“他们俩还挺有意思。”
慎宸低下头偏着脸看戎末，心想：果然应该多带他出来走走，现在看着有生气多了，不再总出神发呆了。
又想到刚才慎宸留订金的事，戎末问：“你真的想要熊皮吗？”
慎宸点点头。
“你要那个做什么？”
“嗯……以前的恩怨，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讲给你听吧。”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慎宸抬手指了一下远处正慢慢聚拢在一起的吵嚷人群，“有当街卖艺的。走！过去看看。”
正传 柒
慎宸拖着戎末挤进人群，饶有兴趣地看了一阵才发现戎末个子矮，只能从前面几个人的肩膀缝里往外看。慎宸刚想再往前挪挪，却发现场子中央的表演告一段落，正有人拿着幅巾*四下里收钱。挡在戎末前面的几个人闪开，幅巾伸到了戎末面前。慎宸掏出一把铜钱扔进去，拉起戎末离开了人群。
“你哪来这么多钱？刚给了裘皮店小伙计一袋，这会儿又能掏出一把来。”
慎宸很得意，“跟人打交道，钱是一定要带足的。至于哪来的嘛，好歹也有两个山头，做了这么多年山大王，钱还是不缺的。”
看着他故作神秘的样子，戎末懒得再问，默默地跟着继续往前走。
一个集市逛完，买了些没用的小玩意，慎宸看看天色，说不早了。两人又返回了苏家。
晡食的时候，苏庚的家人都回来了。原来是苏庚的女儿生了孩子，苏夫人带着儿子和儿媳前去探望。吃饭闲聊的功夫，戎末听出慎宸跟苏家很有些渊源，应该是相识了几代的至交。戎末想不明白，怎么看苏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慎宸跟他们接触起来却全没了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架势，总是盛气凌人的浅色眼珠里无端地多了几分低眉顺眼。这样的慎宸难得一见，戎末忍不住多看了几回。
入夜，戎末在房里闲得无聊，拿出白天跟慎宸在街上买的面具戴到脸上揽镜自照。正觉得有趣，慎宸来敲门了，戎末知道是他，喊了一声“进来”没有回头，只从铜镜里看着慎宸有些扭曲的身影渐渐靠近了自己。
“有事吗？”戎末隔着面具的声音有些含混。
慎宸不说话，走到戎末背后把一只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伸向了他的脑后。戎末以为他要解开系着面具的绳子就没有动。可慎宸却一把拔掉了戎末头上的玉笄。
戎末在头发散下来的一瞬间猛地回过头站了起来，“你干什么？！”
慎宸笑笑，从怀里掏出个细缣绢包，“我看你这玉簪是夏商之前的东西了吧。我给你买了支新的。”
“还我。”
“什么？”
戎末扯下戴在头上的面具，“玉笄还我。”
“你不看看我新买的这个吗？”
“还给我！”
慎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对峙了一会儿，戎末已经露出了愠怒的神色。慎宸把拿着玉笄的手背到身后，“你答应以后用我送你的，这个就还你。”
戎末抓住慎宸的衣领，“我没有开玩笑，还给我。”
见他真的生气了，慎宸越发地感到好奇，还有了些许嫉妒，“到底是什么人送你的？”
“我说过，不是谁送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你还不还我？”戎末的声音全没了平日里什么都无所谓的冷静。
巴巴儿地买了东西来送人，虽然没指望收到礼物的人能有多感激，但慎宸也万万没有想到戎末会是这种反应。他也有些恼了，恨不能把那玉笄当场捏碎，可看着戎末气势汹汹的模样，只怕是那么做了他真的会跟自己翻脸。但要直接就把玉笄还给他又觉得没面子。于是慎宸继续尴尬地笑着把手高高地举到了头顶，“够得到就给你。”
戎末猛地用力推了慎宸一把。慎宸猝不及防跌坐到了地上，戎末横手一扫，抢过玉笄，转身就往外走。
“末！”慎宸的眉头终于拧到了一处。
戎末停下脚步。
“这东西那么重要吗？”
“与你无关。”
“那与谁有关？”
“你不是答应过不再问我以前的事吗？”
慎宸哑然。戎末离开了房间。
在苏府的后园游荡到半夜，戎末才又返回到房中。慎宸已经走了，镜台上放着那个细缣的绢包。戎末把它打开，里面是一支做工精细、样式简单的银簮。
第二天一早，告别了苏庚一家，慎宸带着戎末离开营州继续往纵白山走。路上慎宸不说话，戎末知道自己昨晚做得过份，问了几次“还有多远”、“山上还有没有其他妖怪”之类无关痛痒的话，想缓和一下气氛。慎宸都简单地答了，然后继续闷头走路。戎末见示好得不到回应，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慎宸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让他心里不免觉得有点委屈。
上了纵白山，已经将近傍晚。一路看到不少各色美景、奇花异草，戎末觉得美则美矣，景色虽不输长洲，但山上并没有仙气，应该不是那一日一年的人间仙境。想问慎宸为什么这里被传说是仙山，可看他还是沉着一张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时慎宸先开了口，“这里比长洲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
“不像仙山？”
“嗯。”
“曾经是。但是后来附近聚集的村落越来越多，仙人们不再来了，妖怪占据了这里，这儿就变成了普通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