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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江(32)

“嗯,他本要跟我一起回来,后来军中有事,他说明天再来。即明跟他很熟吗?”

“熟到说不上。同朝为官,见过几次。不过我很敬重他,他似乎不太把裴丞相看在眼里呢。”

“此话怎讲?”

“四年前桓原大战结束后,前梁亡国,裴丞相曾来涟州跟东凉商谈如何划分晋凉边界的事。他当时带来的都是他自己的人,具体是如何谈的我不知道。但回去之后,裴丞相对宗政将军似乎颇有微词,还曾在朝上说过他‘拥兵自重’。”

“不知道他跟李赴和胡箐的关系怎样?不合最好。”

“嗯,明天他来的话,试探一下。”

陈远想:又是试探,难道这官场上的事就没有能直接说、直接问的?

第二天,一过正午宗政延就到了。徐焕之没有离开穹园,派了陆长铭和宁长出去找一个人,陈远让云七和余凌跟在后面保护着,万一有什么情况好及时回来告诉他。

陈远和徐焕之陪着宗政延在院子里各处转了转,最后回到厅堂,各自都坐到榻上,宗政延说:“这园子不错,离大营这么近,我怎么早没来看看。”

徐焕之说:“可我听说这园子闹鬼呢。”

“什么?!”陈远吃惊地看着徐焕之,“我怎么没听说?”

“朝食过后我出园子在附近转了一圈儿。我听人说这里以前的主人是一个柯姓的士族,六年前柯府上下一百多口人一夜之间全都被毒死了。后来官府调查了一段时间说是江湖仇杀,就草草结案了。从那时起这园子就再也没有人住过,后来有夜里进来想偷东西的人说听见有女人的哭声,结果东西没偷成,人差点儿没被吓死。最后就连盗贼也不敢再来,所以这园子才荒废成现在这个样子。”

陈远说:“倒确是惨案一桩,但我不信有鬼。”

“六年前?”宗政延偏着头想了一下说:“家父就是六年前在涟郡突然亡故的。”

陈远问:“将军那时不在涟郡?”

不等宗政延回答,徐焕之摇摇头说:“焕之没记错的话,及长六年前在把守鳞州,是宗政老将军去世之后才被调到涟州,接管这里的守军的。”

宗政延点点头,“即明说的没错。我回来料理家父后事的时候胡太守说家父是出城时遇上了凉军,寡不敌众,才惨遭不测的。”

徐焕之皱起眉,“令尊难道是一个人出城的?”

“说是带了几百人,但是全都被匈奴兵杀了。”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徐焕之突然说:“及长觉得胡箐和李赴的为人如何?”

“他们……”宗政延略微犹豫了一下才说:“二位既然是皇上派来的,我不妨直说。他们是裴丞相的人,所以延与那二人素来没什么交往。即明应该知道,要不是我手握重兵,把守要地,裴悫早就容不下我了。”

“那及长的意思是愿意效忠于皇上了?”

“嗯……说心里话,”宗政延低下头,“其实……延不过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争权夺势,最讨厌参与朝中的党派之争。皇上也好,丞相也罢,延只希望能做好自己的本份,保护一方百姓,守住汉地,不辱没我宗政家世代忠魂的英名,此外别无它求。”

陈远看看徐焕之,然后对宗政延说:“将军知道我跟即明是带着虎符来的吗?”

宗政延一愣,“皇上跟丞相……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可是……涟州守军不可轻动。”

陈远笑笑,“将军放心,远不会调离涟军离开晋凉边界的。只希望一旦建康开战,将军能派兵增援桓州,守住戟勒岭,切不可让东凉趁势南进。”

宗政延一拱手,“此乃份内之事,末将自当尽心竭力。吾皇果然圣明,没有看错陈将军。”

这时陈远和徐焕之为宗政延准备的简单酒宴已经摆好了,三人入席之后把酒言欢,陈远和宗政延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正喝到酒酣耳热之际,陆长铭、宁长、云七和余凌回来了,见宗政延在,他们没说什么,行过礼便走了。

看着云七离去的背影,宗政延说:“那个着缃衣的清秀公子我见过。”

陈远抬起头,“不会吧?”

“我在鳞州见过。”

“鳞州?”

“他是闻人絮的徒弟。”

“什么?瞿如老人闻人絮的徒弟?!” 徐焕之也有些不大相信地看着宗政延。

“是。因为久闻闻人絮的盛名,我一到鳞州就去拜访他。”

“瞿如老人?”陈远想了想,“是那个传说已年过百岁有盖世神功又善长啸的出世高人吗?”

“就是他,他长年住在深山里,而且一般不见世人,想见他一面很难。我去了好几次都没能见到他,后来听说我是宗政家的后人,才跟我见了一面。当时那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就一直在他的身后,我向闻人絮请教长啸导气之术。他说他年事已高,除了鸟兽山树,他已经不再对人而啸。然后他让那个年轻人代他啸歌,说那是他的弟子叫云介。因为那时听到的啸声太婉转动听了,以至每每想起都似犹萦在耳,所以我对他的长相记得很清楚,就是刚才那个人。”

“原来他叫云介。”陈远嘟囔了一句,“你说他善长啸?”

徐焕之说:“而且还啸功了得?”

宗政延看着两人都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肯定地说:“正是。怎么了?你们没听过吗?”

“他……恐怕已经不能再啸了,因为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这回轮到宗政延吃惊了,“不能说话?!”

“是。”

“怎么……”

“他的舌头没了。”

“怎么可能?!”

“你还知道关于他的其它事情吗?”

宗政延紧锁双眉,摇摇头,“我只见过他一面。他怎么会在这儿?”

陈远想了一下说:“他现在叫云七,是我的朋友。”

“那他的舌头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很多事情他都不肯告诉我。”

“唉——”宗政延叹气,“真是可惜。”

又是一阵沉默。

后来他们三个由云七、长啸谈到庄老、三玄,一直喝到深夜,全都酩町大醉,最后被人扶回房里的时候,几乎都是不省人事。

宗政延是在天刚亮的时候醒的,陈远和徐焕之还睡着,他让守卫的人等他们俩醒了说他有事先走了,然后就离开了。

徐焕之醒来之后让人找来了陆长铭,问他昨天出去的情况。

陆长铭说:“我们连地牢里都找过了,可还是没有。”

这时有人敲门,徐焕之刚换好衣服正在系革带,他刚要说“等一下。”可“等”字还没出口,门已经被陆长铭打开了,是陈远。

徐焕之赶紧整理一下衣摆,陈远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样?胡服还穿得惯吗?”

徐焕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嗯,很好。保暖又方便,难怪你喜欢穿。”

陈远突然走到徐焕之跟前,扯扯袖子,又拉拉衣襟,“这件好像还是大了些,明天再让他们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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