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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江(26)

酒宴开始,吴虎先后叫了几位琴师舞伎上来助兴。因为几乎都是武将,大家吃喝得很是豪放,每个人分食的菜数也没有按照官位区分。

蔡绪举着一块豹炙(一种先大块烤熟,再切成小块的做法)的牛肉说:“在建康,最想的就是这个。”

宁长问:“建康城有意思吗?”

蔡绪撇撇嘴:“开始逛了几天,后来就一直呆在将军府,也不打仗,我都快憋闷死了。”

陈远笑着摇摇头,把脸转向吴虎:“朝廷让征召新兵以来,军队扩充到多少人了?”

“我们来的时候不到七万人,现在已将近十万了。”

“下拨的粮饷都如数运到了吗?”

吴虎点点头,“赈灾的粮食差不多都已经拨发下去了。”

“那函阳郡太守一职现在由谁代行呢?”

“霖县县令纪年。”

“他人呢?”

“近来霖县附近多有氐人作乱,今早他带人回去安排增加守军事宜了。”

这时突然有人进来禀报说早上公孙冶派出去追赶氐人的部队回来了。吴虎挥挥手,弹筝的乐师抱着琴退下去了。早上带队的宋吉进来说那些氐人进入树林之后,大部分就都像鬼一样地消失了。他们抓住了两个,可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人用暗器杀了。说完宋吉把取出来的暗器交给了陈远。

陈远把暗器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是一个比绣花针大不了多少的金属物体,尾部有三个凸起的东西。陈远捏起它的一端,伸出手来,“你们谁认识?”

在座的人纷纷摇头。这时云七站了起来,走到陈远跟前,跪下来接过暗器看了一下,然后他沾着酒在陈远的案上写:追魂针,裴。

“追魂针?你说是裴丞相的人?”

云七点点头。陈远抬起头看了看蔡绪,他正冷眼看着云七。

酒宴散了之后,吴虎让人带陈远、徐焕之等人去了提前给他们准备好的住处。

陈远正在想白天的事情,蔡绪敲门进来了,陈远把他让到榻上。蔡绪说:“大哥,不用再怀疑了,咱们的行踪就是云七透露给裴悫的人的。要不然这里跟建康有千山万水之隔,裴悫的人怎么会知道咱们到了哪儿。”

“要是那样的话刚才云七完全可以装作不认识追魂针。”

“这么做才能让你相信他啊!”

陈远摇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

“大哥!你……你是不是……”陈远眼里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蔡绪没有说下去,他挠了挠头,“好吧,我还是让余凌盯着他点儿。”说完蔡绪离开了陈远的房间。

第二天,陈远跟徐焕之商量,两天之后让徐焕之、陆长铭和蔡绪先带五千人马去涟郡,陈远留下来几天,了解一下军中的情况,等着见一下纪年,然后再带两千人随后赶去涟郡。徐焕之答应了,可到了第三天他却病倒了,上吐下泻,忽冷忽热的。军中的疾医(现在的内科医生)甘茸给看过之后说是路上劳累过度外加不习水土所致,然后给开了个有助于消化和睡眠的方子。这样他们的行程便耽搁了下来。

惠仑带着莫迦进宫的时候,司马昀正在烤着燎炉(类似火盆)看葙州的章奏。小番儿说惠仑求见,司马昀想:来的正好。然后就合上了章奏,“让他进来。”

惠仑行完稽首礼之后说:“皇上,最近后宫中接连失去了两位佳人,微臣恐陛下会感到寂寞,今日特来献上新得的一位天竺公子。”

“哦?”司马昀立刻来了兴致,“人在哪里?”

“莫迦!”

莫迦赤着脚走了进来,怀里依然抱着那架竖箜篌。他跪到地上,开始弹奏。司马昀眯着眼睛欠起身,仔细地听。

一曲谈罢,司马昀扶了扶掌,“妙哉!”

惠仑事前已经交代过,如果皇上夸奖,要立刻谢恩。所以莫迦赶紧趴在了地上。

“你抬起头来。”

莫迦抬起头。

“你叫什么名字?”

“莫迦。”因为不擅长汉语,语调有些怪异。

“这么冷的天,你不穿布袜,不觉得冷吗?”

莫迦摇摇头,司马昀笑了,然后叫来了小番儿,把莫迦带下去安置住处了。

惠仑松了一口气,心想:留下他就好。

“国舅。”

“臣在。”

“靠前来坐。”

惠仑赶紧站起来,走过去,跪到司马昀跟前。

“太序觉得朕待丞相如何?”

“堪称皇恩浩荡。”

“那丞相待朕呢?”

“嗯……丞相这些年尽心辅佐陛下,也可谓是治国有功。”

“那你觉得要是朕现在开始亲理朝政,又当如何?”

“当是顺应天意,万民之幸。”

“太序,”司马昀突然悄无声息地把手伸进了惠仑的袖子里,“你要知道,”并抓住了他有些干燥的手,“不论何时,你都是朕的国舅。而你跟裴悫永远只能是上级和下属,或者……君臣关系。”惠仑一哆嗦,被温柔地抓住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

“朕知道,”司马昀的身体也开始靠向惠仑,“你手里的兵虽不多,但都是精兵猛将。”司马昀已经坐到了惠仑的衣袍上,“朕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司马昀抬起脸,鼻尖儿几乎挨到了惠仑的下巴,“必要的时候,太序按兵不动就可以了。”惠仑不是瞎子,他这个皇帝外甥生得美,他素来都知道,但却从来没敢动过什么歪心思,此刻,看着眼前人比桃花的司马昀,惠仑的双层夹袍也已经快被冷汗打透了。

第二十二章

信任

惠仑情不自禁地慢慢低下头,就在他正因为自己的嘴唇即将碰到司马昀而感到有些头晕目眩的时候,司马昀却突然向后一撤,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惠仑先是一怔,随后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已经恢复常态,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司马昀说:“请皇上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司马昀整整自己的右衽,“长庭近来如何?”

“还是老样子。”

“嗯,也该给他机会立功进爵了。朕还真有些想他,过几天让他进宫一趟吧。”

“臣遵旨。”

“行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惠仑叩拜之后起身退了出去。司马昀拿起葙州的奏折继续看,折上说近来葙州湟县有个叫夏愈牙的人,信奉庄老,还创办了一个和教。该教的宗旨是要创造一个“无君之世”,希望有一天能够“天下无邦”,并整天大肆宣扬“无君论”,当地很多的佃户流民都加入其中,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惠仑出了泰明宫,才发现自己身上都是汗,被冷风一吹,连打了几个哆嗦。

惠仑跟惠太后长得很像,风华正茂时也曾是名盛一时的美男。只是因为自己毕竟是皇上的舅舅,在朝中整日都要小心翼翼,处处算计,既要仰仗裴悫,又要时时提防。如今刚过不惑之年的他已经过早地呈现出了些许老态,两鬓和胡子中都略有斑白。不过细看之下惠仑的眉眼之间还是有一些当年的风度的,而从懵懂到世故,举止之间倒也增添了些许成熟沉稳的气质。当然司马昀的□与这些无关,只是实在想不到对付惠仑的办法,要想收拾他除非没有了惠太后,司马昀还不想落下个弑母暴君的恶名为世人唾骂。所以想来想去,司马昀决定还是软硬兼施,把惠仑变成自己的人。“软”刚刚已经试过了,似乎卓有成效,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司马昀还不至于能轻易做出有违人伦的事来。至于“硬”,司马昀心中也已经有数,惠长庭将会成为他最有利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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