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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江(11)

博弈

第二天早朝时,司马昀和陈远都在不自觉地躲避着对方的目光,可好像越是躲就越容易碰上,搞得司马昀说了几次话都断断续续的。陈远也一直是如坠云雾,早朝的内容只听了个大概,其中比较关键的就是北晋腹地泯水一带,连续发生了几桩针对寒族地主的灭门惨案,而且此事已经牵扯到朝中的某些官员。司马昀派徐焕之两日后启程去泯郡调查此案。因为是徐焕之的份内之事,而御史大夫是御史台的最高长官,裴悫不好阻拦,但他还是派了个叫姚贺章的侍御史一同前往。明着是说辅助查案,但其实是为了监视徐焕之。当然徐焕之那边明着是说去查泯案,实际上也是为了调查裴党的案子。

退了朝,司马昀恨恨地想:什么样的男人朕没见过,怎么偏偏要执著于陈远?他哪里好呢?长得也就那么回事,要说英俊端正,朕的哪个男宠不端正?哪个都比他貌美细腻!皮肤不白净也就罢了,还整天不修边幅,头发从来都没有好好地全都梳到头顶的时候,衣冠也从不按规矩穿戴,朝中的礼数又不懂。口才比不得徐焕之,武功也未必就比宫中的高手厉害。可是……他就是与众不同,就是敢做别人怕掉脑袋的事。是他根本就没把朕当皇帝呢?还是因为他在朝中日子尚浅呢?……

反反复复,司马昀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不知不觉又快到鸾苑了,他停下脚步,想了会儿,转身就往回走,他现在不想看见任何男宠。

“小番儿,去车华宫通报一声,今晚让车贵嫔来泰明宫侍寝。”小番儿刚要走,“等等,然后再派人到淮王府去一趟,把淮远王给朕找来。”

徐焕之回到府中换上便服,正跟管家交待自己离开之后府上要注意的一些事情。一个下人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怎么了?”

“外面有个穿胡服的高大年轻男子,带了好多人,说要见老爷。大秦正在门口周旋着呢。”

“胡服?年轻男子?该不会是……”

陈远正跟徐府的家丁说:“我真有急事要见你们家老……唉,徐大夫!”

徐焕之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陈远身后的二十几个人,各个高大威猛、虎背熊腰。

“果然是之遥,进来吧。”

进到院子里,其余的人都站住了,只有两个人跟陈远进了内厅。陈远说:“徐大夫的家仆还真是训练有素啊。”

“叫我焕之或者即明吧。谁让你穿这身衣服还带了这么多人。”

“在北方穿惯了,像你这长袍大袖的,多不方便。”

“之遥是来给我送行的吗?”

“我是来给你送人的。”

看徐焕之瞪大了眼睛看自己,陈远就笑了,“院子里的二十个人是送来给你当护卫的。”

“什么?”

“还有。”陈远用下巴指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蔡绪,“这位是蔡至末,蔡将军。明天你出城之后,我会让至末再带一队人马跟在后面。”

“你这是干什么?”

“即明兄此去泯水腹地,除了调查泯案,还要搜集能坐实裴丞相各种罪名的证据,必定一路凶险,还是多带点人手的好。”

“焕之乃朝廷命官,谁敢动我。再说,这次出建康,除了明查,还要暗访。你弄得如此轰轰烈烈,让我如何查案?”

这时刚才拦在门口的大秦送茶进来了,徐焕之指指他,“我带着他就行了。”

陈远一把抓住正要给他倒水的大秦的手腕,他疼得哎呀一声便扔了茶杯。

“这身手怎么行?”

“我再带几个御史台的侍卫就行了。你的人太显眼,再说裴悫还派了姚贺章跟着我呢。”

“至末带的大队人马会偷偷地跟在你们后面,不会让别人发现的。院子里的人你带着,一个钦差身边带上二十几个人应该不为过吧?”

“可是……”

“是皇上的旨意,你就带着他们吧。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兄弟,个个身手敏捷。”说着陈远掏出一个布袋,“这里面是青衫军近距离互相联络时用的火炮,有需要的时候,你点燃一个放到天上,至末很快就会带人赶到的。”

徐焕之接过布袋,打开正看,陈远又一指旁边的时琴,“你把木也也带上。如果需要更大批的军队,让他回建康来报信。”

最后陈远又嘱咐了送来的二十个护卫一些“听徐大人的命令”“务必保证大人的安全”之类的话就带着蔡绪走了。剩下徐焕之看着他留下的二十个壮汉不知如何是好。

司马旬来到泰明宫的后园,参完礼之后说:“皇上召微臣进宫可有什么事?”

司马昀正趴在水榭的栏杆上看水里的鱼,“皇兄,你看。”

过了会儿,他扭过头,见司马旬还恭恭敬敬地站在游廊里,只是抻长了脖子在往水中看。司马昀双眼一弯,笑着走过去,拉起司马旬的袖子,“皇兄到这儿来看。”

司马旬被司马昀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弄得很紧张,一脸窘迫地被拉到栏杆旁边,然后他往水中仔细看:是几条大鱼在围捕一群小鱼。大鱼总是先冲进鱼群把小鱼冲散,然后小鱼再次聚拢时,便会有几条被孤孤单单地留在鱼群之外,然后这些孤单的小鱼就被大鱼吃掉了。

司马昀站直身体,“二皇兄已经不在人世,你是朕唯一的亲兄弟了。现在朝中司马氏一族掌权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皇叔远在艽野,权儿和敬轩年龄还小,而裴丞相从没有停止过扩大自己的势力,朕怀疑二皇兄是被他……”

司马旬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司马昀,“不会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他如果先对朕下手,有你和二皇兄在,这皇位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再说诏书都是中书省草拟递送的,曹允是裴悫的人,所以……”

“皇上是说,吴虎是遵照裴悫的旨意故意不及时赶到函阳城的?”

“嗯……当然这个只是朕的推测,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司马旬紧锁着双眉,目光游移地看着脚下,似乎在努力构想整个事情的经过,司马昀及时打断了他的思路。

“所以朕不想再坐以待毙了。今天早朝徐大夫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若能助朕从裴悫手中夺回大权,朕一定封权儿为函阳王,并将鈫城、墟阳等地的州郡都划给淮远城。”

听到这儿,司马旬立刻跪倒在地,“谢皇上恩典,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吾皇万岁万万岁!”

司马昀上前一步扶起司马旬,“皇兄不必如此多礼。”

司马旬看着笑黡如花的弟弟想:你不过是想利用我除掉裴悫老贼罢了,到时候得了天下,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司马昀看着感动万分的哥哥想:你不过是想等朕除了裴悫老贼再除掉朕,你这个皇长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坐这个皇位了。

但不管两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兄弟二人还是暂时达成了默契,统一了目标,就是先解决裴党的一干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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