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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儿(92)

这种特质是赵氏崛起的原因,也是赵氏最后衰落的重要因素。

这倒不是指到了最后赵氏还要和秦国硬刚,爆发长平之战,熄灭了最后一点儿对抗秦国的希望。事实上,在长平之战前,很多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了。到了那个时候,秦国输一两次根本不要紧,因为自身积累的实力让秦国的很多行动有了容错率。

东方六国则不行,那个时候他们只要输一次就要面对灭亡。

这指的是在赵氏两百余年中,因为赵氏不守规矩、性格刚烈的特质,逐渐积累起来的问题。

战国时期,虽然战国七雄都免不了爆发内乱,内部永远称不上铁板一块,但谁也不能像赵国那样夸张。十二代国君,爆发十一次大内乱,至于其他不值得统计的兵变就更不可计数了!

就以赵武灵王为例,一代雄主,最后竟死在这种事上!

他执意让小儿子继承权力,长子如何服气!若是一个没有权力的长子,不能兴风作浪也就罢了,偏偏长子又有了一定权力,并且得到了许多人支持...兄弟阋墙的戏码诞生,最后连他也死在这件事上。

不断地反复内耗,这很大程度上让赵国始终无法真正爆发出潜力,无望挑战更高的位置。

人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又说‘秦赵多好汉’,始终都脱不开一个‘赵’,可见赵氏性格。

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从一开始赵氏就没有染指更高的可能性!因为到了战国时期,国与国之间的竞争会更加残酷,军事上更加残忍,史书上频繁出现‘人屠’‘屠城’‘坑杀’这样的字眼。政治上更加黑暗波诡,于是有了一出出的陷害、反间。

这样的环境中,刚烈易怒能赢一时,但只有最冷酷、冷酷地仿佛是冬天的潮水一样,这才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

所以另一个‘赵氏’赢了,两个赵氏其实有着一样的开始——祖上是兄弟俩,后来又纷纷与游牧民族作伴,尚武、好斗、刚烈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只不过后来嬴赵变了,而另一个赵氏始终是最开始的样子。

这样的特质给赵氏带来的荣光、辉煌,赵氏接受了,那么与之相伴的弱点、绝望,赵氏也只能一起承担。

赵氏死在了碧血耗尽的绝望当中,看起来赵氏一生都在和其他人争斗,为了在残

酷的战国时代争得一线生机——但事实上,赵氏一直的对手只是自己而已。一次又一次的内乱只不过是这种斗争的外化,而至死赵氏也没能收好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深深叹了一口气,蔡弘毅放下文稿时心里很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看看窗外,不知不觉中原来已经天边微亮,一夜过去了!

搓了搓脸,走出书房,侍候在外,此时打着盹儿的婢子一下惊醒了过来。连忙站起身:“郎君!”

蔡弘毅抬了抬手,在婢子的不解中走到了院子里。

清凉的空气压入肺中,思绪好像也清醒了一些,蔡弘毅慢慢回忆着文章中的所有——他也翻阅过史书,对春秋战国时的历史不敢说精通,也是有所了解的。读《韩国论》和《赵国论》并不存在什么门槛,事实上文章中也没有故意掉书袋,史实部分都是众所周知的。

但是写文章的人就是在同样的事情上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原本只是泛泛读来的列国事,一时之间有了别样的意味。读《韩国论》时,蔡弘毅几乎感受到了阴云密布、密不透风,而读《赵国论》时,他又像是烈日曝晒,能够闻到慷慨热血。

同样的是,两者都充满了作茧自缚的无奈。

其实这也是在贯彻许盈《六国论》中提纲挈领的那一句,‘灭六国者,六国也’。

在外面走了走,蔡弘毅又回到了书房,重新拿起《赵国论》和《韩国论》——这甚至惊动了他的祖父。

因为到了上课的时候,蔡弘毅始终没有出现。在家教导子孙的蔡老爷子自然让人来问了...老爷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并没有不问青红皂白直接责罚,而是询问有没有什么缘故。

结果不是病了,也不是什么别的缘故,而是蔡弘毅一夜未睡,甚至询问的现在也没有睡——之所以不睡,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昨日傍晚开始读文章,直到现在依旧不忍释卷。

因为读文章的缘故,误了睡觉,现在又不来上学...老爷子对自己的孙子也是有了解的,知道这个孩子平常并不荒唐,他这样的举动必定不是乱来。所以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一日课毕之后亲自去了孙子的住处。

这时已经快傍晚了,他来的

时候蔡弘毅刚刚和衣躺下。

老爷子不让婢子叫醒蔡弘毅,而是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文稿,慢慢看了起来。

仿佛和昨日一样,只不过当事人由蔡弘毅变成了老爷子。但蔡弘毅说不吃饭、不睡觉,下面的人也就是劝劝。而老爷子如此,下面的人就不敢怠慢了——已经不年轻了,有些地方哪能和年轻人一样呢!

好在老爷子的见识也比蔡弘毅多得多,所以也不像他那样容易入迷。身边的人劝了劝,也就照常吃饭休息了。只不过临走前将文稿袖走,笑着道:“可不能让这孩子再读了,不然非得走火入魔!”

半夜蔡弘毅醒来,找不见文稿,听奴婢说是祖父带走了。此时夜深沉,也不好去扰了祖父,整个人都有些坐卧不宁了。

第二天早晨,匆匆洗漱之后他就去祖父跟前请安。

一眼看出他如此急切的原因,老爷子倒也没有非要为难孙子,将文稿立刻就拿了出来:“这文章祖父也看了一半了,倒是不怪你入了迷。祖父年纪一大把了尚且如此,何况你这么个孩子呢。”

老爷子看了一眼孙子,又道:“既然你喜欢这文章,那祖父且问问你,这文章好在哪里?”

蔡弘毅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见古而知今,作文者已将处处说的清楚明白了,今人自然能够心领神会。”

许盈在《战国论》中将各国兴衰说的空前清楚,这和过去一些文章中或片面,或空泛的论点是不一样的。裴庆说许盈的文字‘字字如刀,刀刀见血’原因也在这里了!正是因为写的真,以至于让此时的读者感受到切肤之痛,这才如此评价啊!

讲清楚了列国的兴,此时的人也就看到了强国之法,在这个国家衰弱的年头,难免不会想要‘照章办理’...这就仿佛是迷茫之中见到了指路明灯。而讲清楚了列国的‘衰’,自然也能让人明白如何避免强国过程中一个又一个的坑。

老爷子听后就笑了:“你能如此想,祖父就放心了...年少之人读这文章,极易只看表层。文章是好文章,读来满腔热血、欲罢不能,可若只沉浸于此,就白费了作文者心血——对了,这文章哪里来的,只有这两篇么?”

蔡弘毅想起罗

丘信件中所说,‘啊’了一声,显得十分纠结:“这文章总题为《战国论》,分论战国七雄,如此观之这只是其中两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