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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儿(191)

他倒也不急于一时,只是看了一会儿蔡弘毅,道:“成仁不是说拜我为师?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罢!”

说实在的,这可令身边的人非常意外!蔡弘毅自从追上许盈一行之后,就一直说自己要拜许盈为师,只是许盈出于各方面的顾虑,始终没有答应。虽然也有人觉得,许盈收下这个弟子是迟早的事,但此时事先一点儿预兆都没有,实在是太突然了!

还是蔡弘毅反应快,当即行再郑重不过的拜师礼,恭敬庄重道:“老师!”

许盈再也没有推辞,而是实实在在受了他这个礼。以此时的观念来看,老师是如同父亲一样的角色,对学生是负有责任的!受这个礼并不是白受,他也当得起!

对于古人来说,学习知识是很难的,如果说父母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人,那么老师就是传授知识,给予自己新生的人!真正意义上的‘再生父母’!尊师重教之风就是由此而来!

许盈让蔡弘毅坐到一边:“既然你已拜我为师,为师自然要授业于你!只是你并非蒙童小儿,还需要启蒙!为今,三礼五经你该是通读过的,若有不解,可以问为师,为师不能解的,还有师祖可以问询...不过,我想成仁你也不是为这些拜师的。”

蔡弘毅如果是想学习三礼五经中的知识,他作为荆州蔡氏的郎君,有的是名儒可以拜师,何必要来找他!找他是为了学习一些别的东西,一些不好概括,但体现在了《战国论》中的东西。

说白了,就是许盈的思维方式,许盈的思想。

“你尽可留在我身边,若有疑问,不拘是何等疑问,皆可探讨。”许盈虽然是师范大学的高材生,但他大一之后就休学了!更何况现在是古代的老师,和现代的老师还不太一样,他也只能是摸索着来了。

这当然不是现在老师正经教授学生的方法,但话说回来了,他和蔡弘毅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师徒!

蔡弘毅连忙道‘是’,这也很合他的心意。

许盈笑了笑:“如此,今日便是第一课了...你问什么好处能驱使义兴周氏也为‘北人南渡’尽心尽力——成仁觉得什么是‘权力’?”

这个问题,许盈曾经在东塘庄园的书房里和吴轲谈过,但只是浅尝辄止,他也没想到过了没多久,自己又要和蔡弘毅再说一遍。

“权,称也。”蔡弘毅引用了《论语·尧曰》中的解释,神色谨慎:“称量一事一物一人,是小权,称量大事大物大人,是大权,称量天下者,乃皇权!”

“不错,但这不是权力的‘本质’。”许盈吐出一口气:“权力,就是你有而别人没有的东西。”

许盈正色道:“若是时间上溯数千年,三代之前,中原之人也不过茹毛饮血而已!我等活在那时,立刻就能拥有无上权势——我等会更好的历法帮助农耕,粗浅的医术已经足够媲美巫医,会诸子百家的学问,微末用于实际已足够引来不少信徒...甚至,只需要造出石磨,磨面粉食用,就能够成为他人眼中的圣人!”

“他人没有这些智识,而你有,这就是权力。”

关于权术,每个人都能说出一些理解,这是一种离生活很近,但又一点儿也不亲切的东西。之前,蔡弘毅也有自己的看法,但好像怎么解释,都没有这样清楚明晰过...也没有这样震撼过。

是的,仔细想想,权力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当你有而别人没有的时候,你就拥有了权力。

不过蔡弘毅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但有些人,也拥有他人没有的...甚至皇帝,也有不能自主者,譬如当初献帝,一样受制于权臣,这又是为何?”

“献帝不过空有帝号而已,当时天下真在献帝手中?”许盈直接反问,然后又缓缓道:“不过,也确实有人拥有别人没有的,但却没能拥有权力——这就是另一回事了,不会使用权力的人,等于没有权力。”

所以才会有一些人,明明担当重要的位置,却被下属给架空。

许盈没有将这个问题一次说透的意思,说的太深了,身为当代人的蔡弘毅也就没有了自己理解的空间。

他继续蔡弘毅最开始的问题:“若将‘北人南渡’当成是买卖来做,得到的财货也是一种‘权力’。这个世道,拥有万千财货,配合权势,谁又能不大开方便之门呢?只是其中获利甚微,不足以吸引义兴周氏。”

“但这其中不止有财货这一重好处!”许盈半阖上眼睛,点道:“人弄到南方来了,送到哪里去由谁说了算?怎么送又是由谁说了算?这样多的人口弄来南方,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到时要为此采购许多东西,谁又不想分一杯羹呢?”

人口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重要的筹码!

流民帅挟民自重已经是常规操作了,这个时候北人南渡又有什么看不懂的呢?

缺人的地方都想引进劳动力,到时候先分配到哪里,后分配到哪里,分配多少,都是有讲究的!大家都想分配结果对自己有利,为此就得给有分配权的人好处。这种好处不一定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更多时候应该是存在于空对空的利益交换。

义兴周氏强则强,但选择了武力,有些其他的东西就不能强求了,直到如今依旧在官场上被排挤,瓜分不到多少政治资源!若不是如此,他们何必答应为南渡小朝廷保驾护航呢?

想来,这样的义兴周氏看到协助许盈的好处,明白自家甚至可以借此和大族交换利益、撕开挡在自家面前的障碍,是很难不动心的。

蔡弘毅很快明白了这个,凝神一番之后道:“极妙,‘北人南渡’要耗费许多财货,之前看来是难处,甚至是败笔,却没想到这也是一重权力!”

其他方面获得的权力很重要,但想明白也就想明白了。倒是这一条,因为很反直觉,所以蔡弘毅特别说了一句。

“这有什么,朝廷之下有许多府衙,说的清楚明白些,这些府衙要么是赚钱的,要么是花钱的,再不然两者兼而有之。若是哪一府衙既不赚钱,也不花钱,那想必也就没什么重要的了。”

许盈只说是没什么重要,没直接说‘死’,已经是给面子了。毕竟官场上的事很微妙,有些其实是空壳的机构也轻易不会废除,是惯性使然,也是一些人利益牵扯所在,就算是个空壳也要继续存在。

不然此时那么多散官和勋官,怎么找到的空缺呢?

“做‘北人南渡’的买卖,赚的少,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散财童子’,大家谁不喜欢?”许盈见蔡弘毅思索,便继续道:“到时若有人想找‘北人南渡’的事,不须我等出面,从中获利的人就要先着急了。”

许盈给蔡弘毅上的第一课就是和权力相关,他在帮助这个难得的青年认识这个世界,以一种更清晰的方式——之所以这么突然,其实和他找来李益做‘北人南渡’的原因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