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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儿(190)

然后两人又商议了一番事情的细节,直到许盈露出疲惫之色,李益这才告退。

其实说是入伙,本质上就是李益成为许盈的‘门客’,这在此时是一种与奴仆有着微妙界限的身份,大概半奴半主——此时有很多商人会给有势力的官员、豪强金钱,换取一个门客的身份。

虽然这就等于是人家的家奴了,但却可以换到对方的保护,对于经商之人来说是很能带来安全感的。一般来说,办事讲究的也不会侵占投效商人的家产,即使那些财产在法律意义上已经归他所有。

许盈并非看不起李益,一定要他成为自己的奴仆,只是此时的‘游戏规则’就是如此...这样做了,才能两相心安,毫无芥蒂地合作。

“郎君心善,此举当能活人无数!”正好在一旁的关春自然看得出其中根底。

许盈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定神看了一会儿关春——说到底,他这个举动和当初救下关春没有本质上的分别。

昨天裴庆对他的刺激真的没用吗?当然有用...他已然是坐立不安、夜不能寐了!他到底是一个普通人,会被自己的良心折磨。这个时候他非得做点儿什么,以证明自己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这样,他才可以说,他不是见死不救,只是剩下的事力不能及,是非战之罪!

看了一会儿关春,就连关春都觉出异样了,许盈这才挪开目光。这个时候蔡弘毅忽然发问:“先生方才说,渡北人南来并无多少利可得,先生能为了救人如此费心用力,其他人却不见得。但又说其中有好处,就算无利可图也能驱使义兴周氏这样的南方豪强为此尽心尽力,不知这好处是什么?”

刚刚许盈没有说,李益也没有问。如果说,只是‘商业机密’的问题,他成为了合作伙伴后还能问。那这个问题,以李益的机敏,自然明白那比‘商业机密’更敏感,属于‘大局观’级别了。

后世的大佬很喜欢谈大局观,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藏着掖着的。

从这一点来看,蔡弘毅确实拿自己当许盈的正经学生...不是正经学生,都不会开口问这个问题。

许盈将目光放到蔡弘毅身上,忽然道:“成仁不是说拜我为师?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罢!”

第148章

天色已暗,李益从营地离开,回到歇息处,被心腹迎住。

“勿忧,许家小郎君唤我问话,为的是一桩买卖。”李益并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和心腹说,毕竟事情还在计划阶段,他只是说了有这么个事,而且这样也就够了。

果然,心腹露出兴奋的神色:“郎君今次是因祸得福啊!”

虽然有一些人并不想托身高门,但更多的商人其实是提着猪头拜不到庙门,想要交保护费还没处交呢!他们往往只能小心翼翼地单干,再不然就是依靠一个没什么牌面的靠山。像眼前许盈这样稳妥的靠山,其实非常少见。

有这样大的金大腿在跟前,会毫不犹豫抱上去的才是大多数。

只不过这年头日子难过,抱大腿的资格也是要竞争的,所以不是人人都能抱上。如今李益给许盈办事,在心腹看来这是前途大好!类似于后世的普通公司得到了大资本的注资,虽然失去了对公司的控制,但人人都高兴。

李益夜间休息时也在想这件事,其实他一开始是不想的,相对于大多数人,他其实更在意尊严和自由。虽然这个时候生存很难,但他也没有成为别人门下走狗的意思。反正他的野心也不算大,凭借着自己的商业才华,让女儿能一生无忧也就是了...不至于做大到一定要有保护人。

但没办法...谁让许盈给的太多了呢?

许盈给的不是钱财,甚至在刚刚的谈话中,许盈都没有提到钱。许盈给予李益的是‘理想’,许盈要做的事本就不再局限于普通商贾的买卖,这是不知道能牵动多少风云的大事!更重要的是,这确实能活人无数。

许盈看人很准,李益确实是很善良的一个人,只是时势如此,很多时候他有一颗善心也什么都不能做。如果他只有自己一个人,那还可以不管不顾一把,但他还有女儿,这便一切都不用提了。

然而,少年时的李益其实是以‘任侠’之名闻名乡里的,时常感叹生不逢时,若是自己生在汉时,一定是个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的游侠儿!

有些东西只是暂时隐藏了起来,却不会消失。

身为一个热血男儿,谁又不想参与到大事中去?只是听许盈说起这件事的桩桩件件,李益就感觉到这是一段风云岁月在朝自己挥手——有些话确实是没有说错的,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热血上头了,心里的激动是抑制不住的!有什么能阻止一个男人去干大事?

所以李益在这份不能拒绝的诱惑下,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他说不出口啊!这个时候独自一人,倒是能比较平静地回忆刚刚的事了...他不得不承认,那位许小郎君其实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他有一种独特的能力,即使是再理智的人,也会被他感染、说服。

很多人说服其他人,靠的是‘利益’,讲清楚利弊了,以利诱之,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但许小郎君不一样,他根本不提‘利益’!这种说服人的方法由别人来,只会让人觉得是少年人的天真幼稚,但由他来,就成了志向高远、海内纵横,让人不得不信服了。

许盈若是知道李益的评价,肯定会反对,他才不是ppt大佬呢!他只是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策略而已。他看得出来,说服李益的关键不在于利益,他自然也就不谈了。至于说他谈理想为什么能比别人有说服力,纯粹是因为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他不是提出一个空想就忽悠人,或许执行时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甚至最后和计划的并不一定相同。但有了他的详细考虑,这件事本身已经很有可行性了!在这种情况下,被说服,难道不是当然的事?

李益并没有想到这些区别,他只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一个非同一般的人了——许盈的身份本来就非同一般,而李益所谓的‘非同一般’是将他和其他势族子弟区分开了。

李益觉得,许盈是一个很难形容的人,让人忍不住相信他,在他身上寄托希望!仿佛按照他说得去做,日子就不再浑浑噩噩,而是有明确的、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了...这看起来普通,但在这个世道中,能让人感受到希望,本来就很难了!

想到心里隐隐的兴奋,李益自己都忍不住自嘲一笑...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少年了,怎么这个时候倒像是个少年人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做点儿什么,改变什么?

不过不管他多么心急,许盈托他做的事情都得抵达丹阳之后才开始谋划,那个时候许盈也会给他一些帮助。

而另一边,许盈也在考虑这事的细节,只不过蔡弘毅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