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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儿(177)

此时正逢乱世,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一些特别困难的地方,经常是饿殍遍地。但贵族生活却空前地奢靡起来!李鸿祖是读过书的人,听过见过的事要多一些,知道羊琮这样的贵族,一餐饭耗费万钱,各种珍

馐排列也是常见。

像是这样简单,反而非常少见。

然而即使是如此,也能一窥贵族之家的底蕴——鲜鱼被打成了窄窄的块,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调料,是怎样的做法,反正鲜香酥脆,满口生香。还有豆芽汤,豆芽他也是吃过多次的,但同样的豆芽,这次味道就完全不同了,口味清甜、口感清脆,一旦动了筷子就停不下来了。

只可惜分餐制下,食物分量其实都不多,所以一小碗豆芽汤三两口就只剩下清汤了。

李鸿祖再抬头看,发现即使是餐食最简单的许盈,案几上的食物也呈现出每样才动了几筷子的样子...至于羊琮和裴庆,杯盘则更加整齐。

许盈吃饭很慢,这是上辈子就有的习惯。有一个做道士的父亲,总会不自觉地形成很多养身习惯。少食多餐、慢食慢饮、细嚼慢咽,这都是养身惜福——这辈子这个习惯也延续了下来,被人认为是饮食有节则是一个意外。

虽然也有任性旷达之辈,经常大吃大喝,以狂放之态出名。但在贵族范围内,始终认为狼吞虎咽是为不雅...毕竟贵族又不是普通老百姓,平常不会有饿肚子的时候,肯定自认吃饭就应该从容。

李鸿祖却并没有因此不好意思,他这个人性格很特别。他在家乡的时候就与陆氏的一些旁支子弟交好,这次能得到石城县令的位置也不是单纯因为运气好!事实上,他在之前已经很得陆氏赏识了!

身为一个寒门子弟都算不上的乡间小吏之子,与陆氏这样人家的子弟交往,一般都会过于卑微。很早李鸿祖就认识到了,人的价值有的时候是由自己决定的,你将自己放在了卑微的位置上,那别人自然也会将你当成是卑贱的人!要知道,脊梁这种东西,一旦弯了,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而若你能高看自己,在别人眼中也会不同。

他在与陆氏子弟交往之中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进退有度。也是因为此,一开始他就和那些已经被当成是奴仆一样的‘舔狗’不同,多少有点儿地位。

这是他故意为之,也是他性格如此。若只是假装不卑不亢,也不可能骗得过那许多人,大家都不是傻子!

此时也是一样的,他并不觉得

自己在用餐时达不到贵族饮食的风度有什么问题,他本来就是乡间小吏之子而已!若他生在贵族之家,也会和羊琮等人一样。这样一想,他如此表现,其他人也不会觉得有问题。

等到一顿饭吃的差不多了,又有婢女奉上一瓮散发着薄荷香气的清水,李鸿祖以为这是让他喝的,便饮了下去。等他喝完再看许盈,发现其实这是用来漱口的——这个时代清洁牙齿的手段非常有限,许盈只能使用一种简易的牙粉或者青盐加上自制的牙刷清洁。

这样的效果自然有限,所以他非常注意漱口。而这个时候的贵族也很注意这方面,分辨贵族和平民最靠谱的方法就是看牙齿!因为别的地方,可以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善渐渐洗去之前生活的影响。唯独牙齿,少年时代生活不好,有各种各样的缺陷,即使后来锦衣玉食也无法改变。

泡了干薄荷叶的清泉,十分清凉,本身就是许盈最喜欢的‘漱口水’。羊琮和裴庆也受他的影响,漱口水中亦喜欢放薄荷叶。

见到李鸿祖喝了漱口水,其他人,包括婢女,谁都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正常情况下,客人有哪里做的不对,主人并不会嘲讽,反而担心客人尴尬,会尽力当作没发生过。

所以其他人这样反应不奇怪,比较特殊的是李鸿祖本人能够安之若素,并不因为自己犯的这个错误就手足无措起来。因为这一反应,一直对他不怎么感兴趣的羊琮都多看了他一眼。

经过‘漱口水’的小插曲,婢女又送上了温水、澡豆,用以洗手,这一次李鸿祖倒是没有再犯错了...主要是前些年的一个故事流传的太广,说是寒门出身的王大将军去陇西李氏做客,饭后人家端上了澡豆洗手,他当那是吃的,将澡豆和在温水里,当成豆粥给吃了。

也幸亏这个时候用来洗手的澡豆也都是纯天然成分,吃进肚子也没什么问题...换成是许盈上辈子,谁把洗手液喝了,那麻烦就大了!

当时陇西李氏表现的很有风度,将这个场面圆了回来。但这个故事却是不胫而走,成了此时一个相当有名的段子。也是因为这个段子广为流传的原因,即使是没去过高门大户府上做客的普通人,也知

道饭后送来的豆粉一样的东西,那是用来洗手的,可不是用来吃的。

饭后,李鸿祖再次告辞,裴庆虚留了一次,也就让人走了。

“江东情形倒是比想象中的更复杂一些。”裴庆想起刚刚听李鸿祖说的事,只觉得江东是一片平静下暗流涌动:“如今玉郎去到建邺,倒不知是好是坏...汝南许氏自然该站在侨居势族这边,但到底是寄人国土,江南大族也不好相与,更何况玉郎还与义兴周氏有婚约。”

一开始他是很不满意许盈这个婚约的,但在最开始的冲击之后,他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不得不承认,与义兴周氏的女儿结亲,面子上不好看,但有里子啊!只要义兴周氏不想浪费当初布下的棋,许盈就能得到对方的帮助。

这种情况下,能够把握好分寸,那就能两边讨好,左右横挑,立于不败之地...当然了,把握不好,翻车了也是有的。

“玉郎是如何想的?”裴庆将话头指向许盈。

许盈其实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对许盈与羊琮有着足够的信任,便直言道:“我如今还有几年时间慢慢考虑,何必如此着急?说不得几年之后江东局势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裴庆怔了怔,然后摇头笑道:“玉郎这个当局者不迷,我这个旁观者倒是迷乱了,竟然连这也想不到。”

其实这就是关心则乱......

许盈入建邺,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守孝,守孝期间,他尽可以隐身...事实上,这段时间他想做什么都做不到!而等到孝期完毕,他也可以用年少为理由,在家族中暂居二线——或许有的人会害怕嫡支旁落,出了孝期就拼命刷存在感。但许盈本质上是不太在意这件事的,所以能够不被一时的利益迷了眼。

以当下的局势来说,是一时的表面风光重要,还是自身的处境能够‘进退自如’重要?这是用膝盖想都能明白的问题。

因为明白了这一点,裴庆也放松了起来,开始谈论起来比较轻松的话题:“说来,方才那位石城县令倒是气量不俗,并非凡品!若是将来真能抓住时机,说不定能够成事!”

对于这个话题羊琮就没什么兴趣了,淡淡道:“这等人甚多,若想出头,等他成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