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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Ⅱ(29)

何远飞皱了皱眉:“刚才套到的情报有误?”

“卡维尔也认为,裴越的克隆体就在这里。”我穿过更衣区,朝消毒区后面的实验室走去,“我进去看看。”

实验室里零星散布着几个研究人员,都戴着口罩在各自的操作间里忙活,我故技重施,在偏僻角落里拦截住一个,强行读取他的记忆信息。

“一小时前,有两个研究员把培育舱抬走了,走的是实验室内专用电梯。”我示意何远飞和培林跟紧点,在一处墙面按下一串看不见的密码。

光滑的金属地面发出轻微地嗡嗡声,脚下两米见方的地板猝然向下坠落。

隐藏电梯以每秒18米的极限速度下降,不多久停稳下来。走出缓缓开启的电梯门,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空旷的圆形房间,拱顶没有照明设施,四周像洞穴一样晦暗,远处的墙壁上每隔十几米就有个圆形洞口,里面黑黝黝的,深不可测。

“这地方有点古怪,在地图上找一下。”何远飞吩咐培林。

黑发少年在PDA上调出从终端服务器下载的通用地图,搜索一番后,回答道:“未知区域,地图上没有标绘。不过照刚才的电梯速度和耗费时间计算,这里还在51区范围内。”

“照深度看,应该是下层隔离区内的某处地方。”我沉吟道,“太过巧合,就在一小时前,裴越的克隆体被转移,就像有人一直监视着我们的举动,刻意要将我们引过来一样。”

话音刚落,一束不太强烈的白色光线从我们身后的高空中直射下来,如同凭空浮现般,房间中央陡然出现了个人影。

这人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稍长的黑发在后颈处随意扎了一下,清秀的五官在光线中看得纤毫分明,嘴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斯文的无框眼镜微微反光——

变态医生杜衡!

他这时不是应该在何远飞位于洛杉矶的别墅里吗?

“杜衡!”何远飞不解地挑起了眉峰,“你怎么会在这里?”

医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从口袋里抽出手,摆出一副拥抱老朋友的姿势,笑容诡秘,语调轻飘:“欢迎来到龙与地下城!刚才你们看到了我的新实验室,很不错,是吧?”

“新实验室?”何远飞皱起眉,“你什么时候开始为政府工作?”

“吃惊吗?”医生嗤嗤地笑起来,“对哦,我一直忘了向你递交辞职报告,前任老板。”

如果杜衡是何远飞手下的普通员工,这只是一次秘密的跳槽,但作为老同学与青梅竹马,加上之前真伪未辨的绑架事件,这样的跳槽难免就带上欺骗与背叛的性质了。

何远飞很生气。从紧抿的嘴角、眯起的眼睛与略为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中,我能感觉到怒火正在他那深阻的城府中窜动,但这个男人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将愤怒压制下去。

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支配欲不允许他失态,无论如何也要掌控全场的强烈意志令他在气势上从未输给过任何人。

他冷笑一声,带着漫不经心的优雅与倨傲,“我批准了,回头补交一份书面辞呈。”

反倒是医生怔了怔,“你不问我原因?不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原因重要吗。”何远飞轻描淡写地将对方的疑惑拨回,越发显得游刃有余,“这么多年交情,我自觉对你问心无愧,至于你有哪些另外的想法,你肯说,我肯听,你要是非要瞒着,那就尽管瞒着好了。”

“究竟是我瞒着你,还是你瞒着我?”杜衡满面阴霾,不自觉拔高了音量,“我问你,裴明昊究竟是什么,你敢回答吗?你瞒了我多久?整整五年!这五年来除了他,你在乎过任何人吗?你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连我在实验室里做了三年的克隆技术研究都不知道!每当我对他的真实身份感到迷惑,想找你谈谈,你眼底流露出的戒备与反感就好像我是你的敌人!就这样你他妈的还敢跟我提交情?”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属于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似乎在刚才几句话中挥霍一空,激动的情绪很快平息下来。“不过回头想想,我还是要谢你。要不是这样,在那些特工找上门的时候,我也不会那么快就决定为政府工作。知道吗,这真是份绝好的差事——不,不止如此,这简直是造物对我的恩赐!第一次见到那些神秘的寄生体,我觉得一扇通向崭新领域的大门向我敞开!你能想象那种心灵震撼吗?”

“一个完全超越普通人类认知的世界!”医生露出了嗑过药似的迷醉神色,“我就像站在广袤的宇宙中,无数未知生命体如行星般在我身旁游弋,那些神奇的基因组构成、美妙的新陈代谢方式,每一个细胞都令人目眩神迷!”他像站在生物学的最高讲坛上演说,带着一种狂热的熏熏然,“在见识过那个奇妙世界后,人类的身体对我而言已经不再具有吸引力,连同那些所谓的感情与之相比也显得微不足道!”

“看到那些寄生体,我想到了你,裴明昊。”医生朝我微笑,眼中满是热切的欲望,“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我需要验证核实。所以我和Delete小组合作上演了一出绑架案,牵引着你一步步接近。我想看看你的真正形态和能力极限,但无论我如何努力,你仍然是一个又一个的惊奇与谜团。你知道吗,裴明昊,我现在最大的梦想,”他柔情似水地说:“就是让你躺在我的手术台上。”

“说够了吗?”何远飞目光冷厉,面色森寒。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伤痛与失望,但它们比我预计中要轻微得多,或许对这两个各有执着的人类来说,之间的牵绊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深。他从长风衣内拔出手枪,拉开保险,将漆黑的枪口对准杜衡:“说够了就把婴儿交出来,然后闭紧嘴滚到一边去!虽然我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杀你的决心,但打断几条胳膊腿什么的完全没问题。”

这回他倒是说了实话。

“裴越的克隆体,那也是个谎言吗?”我问。

“哦,当然不是,”医生不以为意地在枪口下轻笑,“裴越可是我的第一个完美作品!如果想要找到他,就从你正前方的洞口进去吧。一直往里走,走到路的尽头。不过,你必须独自去。”

我望向前方黯森森的洞口,一种不祥的预感降临在神经末梢,[别进去……别去……]它告诫我。

我的靴底在地板上摩擦了几下,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噪音,然后它抬起,向前迈去。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没有听从“预兆”的劝告。

为了那个叫裴越的人类吗?也不尽然。我想在我内心深处,被那些冷静淡漠无动于衷重重覆盖的最底层,埋藏着一些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的东西——此刻它们正在骚动,在絮絮低语:你在追寻什么?在漫长沉寂的一生中,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存方式?你的潜能有多大?那些未知的黑暗地方,是否能激起你足够的好奇与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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