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默问：“你觉得他们来的目的就是这个？”他飞快地朝后面的嘉浩，左北和繁月瞟了一眼。
许谈没有笑意地扬了扬嘴角。“我倒觉得，想得到这项技术的人，都不会有好结局的。”他的声音变得沉郁了，“肖默，我一直觉得，这种违反伦理道德的事，是不能做过份的。克隆就已经挑战了人类的道德底线了，而基因杂交，亡灵复活，更是不能触碰的领域。即便是天才……这么做，也会……”
肖默问：“也会怎么样？”
“不知道。”许谈淡淡地说，“在我看来，这么做的人，有朝一日总会自我毁灭吧。”
他们仍然在这个黑暗的厂房里转圈。肖默暗暗地估量了一下这厂房的高度，大约有二十几层楼的高度，除开一楼的大厅和几层门诊部，这二十来层正好就是所谓的“住院部”的高度。难怪设计这个云中医院的人，会把它设计成为长长的像一道巨型围墙一样的结构，只有这样，这个“工厂”才能足够地庞大。
这也解决了肖默从上一次来到这里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为什么在这个军工厂将要废弃的时候，反而修了这么巨型的一座医院？答案就是，那个军工厂整个地搬到了医院里面，又用钢筋混凝土把它给牢牢地封死了。
再“雇佣”了那么多所谓的亡灵工人，只要肉体还存在着的一刻，就得无休止地作着重复的工作。
肖默只觉得身上隐隐的一阵阵寒意。
他的问题很多。他们不需要吃饭吗？不需要喝水吗？他们既然能够做十分精密的工作，就是有智商的，那他们知道自己的处境吗？他们还知道看电影之类的娱乐，难道就不明白自己已经是死尸了吗？
许谈听了他的话，轻飘飘地笑了一下。
“哦，我想他们也会累。他们也会换班。下了班，就会回到自己的‘病房’去休息。然后，又继续工作。他们甚至有娱乐——看电影。那他们还会不会打球？是不是还有自己的食堂？”
肖默想像着许谈所说的场景。
一群穿着运动服的尸体，正在积极地争抢一个篮球？一群尸体，手里拿着饭盒，用筷子往根本不能吸收的肠胃里送着食物？那他们又该怎么排泄掉这些对他们完全无用的食物？
“别说了！”肖默骤然提高了声音。
许谈并没回头看他。“怎么，你觉得无法忍受了？我说过了，云中医院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比起来，基因杂交的实验，已经要文雅和温柔多了，至少是一种科学实验，而不像这些亡灵工人——赤裸裸的——令人恐惧！”
他笑了笑。“我能说，这也是一种‘剥削’吗？”
肖默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们难道对自己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处境，就没有一点认知吗？”
许谈耸肩。“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你应该去问晓钧。”
肖默皱了一下眉。他觉得许谈的回答就是一种托辞，但他却无法追问下去。
毕竟，许谈确实是个活人，他不会知道死人的感受。
电梯再次回到了三十楼。
走廊仍然空无一人，只有达利的那些奇怪的画，从墙上沉默地俯瞰着他们。左北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么庞大的地方，难道只有许医生你一个管理人员？就算你是管理者，也应该有协助你的人呢？”
许谈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地说：“说不定，只有我一个人是活着的人呢。”
听到这句话，肖默突然之间，有了一种极其怪异的恐惧之感。他甚至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去摸一下，许谈的脉搏或者心脏，是否还在跳动。他的耳边，一瞬间，又闪过了金燕带着笑意的声音。
“欢迎来到真实的荒漠。”
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幻觉？
第三十七章 谁是卧底
许谈对一直抱着南悠不愿放手的嘉浩说：“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就把她放到我实验室吧。我会跟繁月小姐一起，检查一下她的死因。”
嘉浩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痛楚的表情。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南悠的脸，似乎眼神都舍不得离开她的脸一样。
许谈跟繁月跟了进去。嘉浩一脸恍惚地走了出来，坐在椅子上发呆。
肖默有点同情地看着他。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嘉浩对南悠的感情。
“我是爱着她。”嘉浩仰面靠在椅背上，一脸茫然，慢慢地说，“可是，对我们而言，感情都是多余的东西。在我们的生活里面，只能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不敢，从来都不敢把我们的感情放到首位……直到现在……”
肖默感到某种酸涩的味道。是啊，面对一具已经没有了生气的躯体，再说爱与不爱，还有什么意义？他只听到嘉浩苦涩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真的能让死人复活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让南悠活过来。就算看着她的身体一天天坏去，那也没关系。我愿意抱着她逐渐腐坏的身体，一直这么下去……”
左北严厉地叫了一声：“嘉浩！”左北的脸色，十分难看，“嘉浩，这不应该是你说的话。你无时无刻，不能忘记我们的任务！”
“任务？……呵呵……”嘉浩笑得苦涩又酸楚，“是啊，无时无刻都只有任务，别的一切，都该是不存在的。连喜欢一个人，都只能是次要的，必须优先服从命令……”
“够了。”左北注视着他，“你不能再说下去了。”
左北的声音里，隐隐地含着责难，甚至是威胁。嘉浩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想取代我的位置吗？”
“不是取代，而是当你不适合这个位置的时候，我就是下一个人选。”左北冷冷地说，“当然，我是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的。”
肖默留意地打量着他们。这个小团体中的不和谐的音符，他是早就感受到了。这跟朱海、金燕、方非他们三个人不一样，那三个人，是出奇的默契，也绝对是一条心。虽然，都已经几乎像是机器一般了，可是，面前由嘉浩所领头的这个小团体，底下似乎并不是那么协调的，有某种让肖默感到不安的暗流在翻涌。
嘉浩干笑了一声。“左北，我觉得你有点儿搞错了。你好像忘记了你的身份。”
左北却冷笑了一声。“是吗？以前，也许不行。但现在，不一样了。”
嘉浩盯着他，没有说话。
实验室的门开了，许谈和繁月走了出来。繁月抢在许谈面前，开了口。“南悠是被杀死的。”
嘉浩像触了电一样地跳了起来，瞪着繁月。繁月不顾他要杀人一般的眼神，脸色苍白地说了下去：“跟左南一样，她也是突然的心脏麻痹而死的。而且，跟左南一样，她的身上也没有找到任何伤口。”
许谈不慌不忙地说：“虽然没有找到注射的痕迹，但是，药物并非一定要靠注射。也许还有别的途径，可以进入她的体内，造成她迅速的心脏麻痹而死亡。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时间作更多的检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