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谁是谁的鸡肋(2)+番外

所以一下车,看到同样挖脚的那只手伸过来拉他,苏桦就没命似的跑掉了。

而医院这个黑洞洞的过道里,似乎比车上还不如。苏桦有点恐惧地看着这一群人,身上难受得像是被什么粘糊的东西糊住了,气都上不来,糟糕的是,这些人又一个接一个的上来抱他,身上什么味道都有,车间里的机油味,厨房里的油烟味,脸上香胰子味,还有口腔中难闻的臭味。苏桦憋着气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站到了这里面他唯一很熟的李阿姨身边,一脸难受地喘着气。

李阿姨是苏桦妈妈一个科室的,正好也有个儿子叫李东和苏桦一般大,还是一个班的同学。这几天因为苏桦爸妈不在,一直都是两小人挤一个被窝里睡觉,刚刚离开教室的时候,苏桦还特意地向李东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用等他放学了。

苏桦从没受到这种礼遇。不是不好,但这里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苏桦蹲下身来拍了拍自己新穿不久的运动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踩了一道黑印子,拍了半天没有起色,才皱着眉头站起来,似乎自己的行为挺怪异,那些人都吃惊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恢复了嘴里一直谈论着的事情,苏桦这才意识到,他根本就是事情的中心,因为他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是和他有关的。

“可怜的孩子-----,”

“怎么办啊。”

“可怜苏师傅还那么年轻啊------”。

“他以后,唉------”

“厂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应该算因公吧?”

“苏师傅就是为了救小李才被压到下面的,没想到-------”。

“小李现在也还没醒过来-------,看厂长吧,看他怎么解决吧。”

苏桦明显感觉到了李阿姨抓着他的手在抖。

当时苏桦并没有真正理解到他的处境,因为他的班主任从正上着课的教室里叫他出来时,只是说有事找他。

苏桦经常碰到这种事。

苏桦上学比同龄的孩子早,八岁已上到了三年级,胳膊上还有二条杠。代表学校给什么领导送花,参加什么活动啊,回回都少不了他,每次看到同学羡慕的目光,再叽叽喳喳一片,苏桦总能把小脸定的平平的。这是他妈妈教他的,不能骄傲,由其不能表现出太过的兴奋,苏桦妈妈是上海人,是毕业后援建才来的这座轻工业城市,身上依旧脱不了上海人特有的优越性,每每说到此,总是一句那样子就小家子气了做为定论。所以苏桦表现的很大气,三五次下来,他成了学校当仁不让的小外联。

就像这个医院,他以前也来过一次,做为小学生代表和市里的一些领导给一个勇斗歹徒的英雄叔叔送过花,所以苏桦站在医院里,没什么人给他花让他拿着,也没有什么大人物在场,反倒是自己成了中心人物。手里拿着刚刚李阿姨塞给他的苹果,苏桦隐约着觉得事情不怎么好,想哭还想吃,再看看那些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有,他很有点不知所措。

李阿姨说:走,苏桦,阿姨带你吃饭去。苏桦就拉着李阿姨的手走了。

在医院门口简单的小吃店里要了两碗馄饨,李阿姨吃着吃着就抹起了眼泪儿。苏桦看了看,然后递过了自己口袋里的小手绢:阿姨,擦擦。

李阿姨接过了小手帕,看着苏桦嫩嫩的小脸,一幅阿姨没什么的,有我在的小男人的表情,眼泪又哗啦啦的掉下来,赶紧擦了眼泪,从自已碗里舀出来几只馄饨搁到苏桦碗里,苏桦忙推脱着:“够了,够了。”

但李阿姨坚持,那几只多出来的混饨还是进了苏桦的肚子。

看着苏桦斯文的吃相,李阿姨摸了一把苏桦头,叹了一口气“桦子,以后,唉-------”

苏桦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说,老师把他送出学校时的叹气,那一群人的叹气,还有李阿姨叹气,他们都在叹气,为什么不说。

苏桦是晚上七点多才知道的原因,是专门从乡下赶过来的叔叔,抽着鼻涕,一把拽过了苏桦,三言两语对他说了个大概。意思是爸爸、妈妈参加厂里先进标兵去黄山旅游的车翻了,除了司机还有三个人死了,妈妈还熬到了进医院,爸爸甚至当时就不行了。

苏桦楞了足足有五分钟,一个字一个字地消化着,很多东西连画面都形成不了,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在拼凑着一件事,还不是那么的具体,直到叔叔喊了声,“明白了吗,你爸你妈都不在了。”苏桦才哇的一声哭了,嘴里还含着刚刚咬进嘴里的苹果。他记得妈妈走之前还特意给了他一把钥匙,那是他头一回自己拿到了钥匙,以前妈妈总怕苏桦丢了钥匙,或有什么坏人盯上了,所以苏桦从来都是放了学,先去妈妈上班的地方写作业。这次妈妈给了他钥匙,是为了方便他晚上抽空回来给阿黄喂吃的。

阿黄是苏桦养的一条小流浪猫,刚抱回来时,毛没剩下多少,枯黄枯黄的。妈妈爱干净最见不得这种脏乎乎的小东西,看到阿黄一身肮脏生怕有什么毛病,根本不让阿黄进屋,后来苏桦抱着阿黄跑到李东家,用李东家的洗发水洗了三遍,还喷了点李阿姨自己都不太舍得用的香水,才抱进了屋,就这,还被妈妈限制了只能养在阳台上。

苏桦坐在一群人中间,哭哭停停,偶而还能咬两口苹果,听到旁边很突然地吵了起来,苏桦站起身来探了头四处看,就看到在外二科的门口,自己叔叔和张保林快打到一起去了。

苏桦吓了一跳,张保林是谁,是他们这个大家的大家长,谁敢骂他一句,能有几十个跳出来,无论谁跟他说话都得低两个音阶,再加上张保林魁武的身量,人到了他跟前自然的矮了几分。可现在叔叔拳头一下一下砸在了张保林的肩上,头还直往人家怀里撞,嘴上还哭叫着:“你让我们怎么办,你得给我们赔,两条命,你们厂里得给我们赔。”

看着那个完全没了形象的人,苏桦就觉得自己叔叔真的很没有分寸,那么多的人,竟然敢打这里人人敬重的张保林。

然后苏桦就看到了在他的人生中最绚斓的一幕。张保林脸上青筋一跳一跳,大手一挥,把叔叔闪开了两米远还多。然后继续挥着大手。“这事这么定了,谁他妈在叽歪,别怪我巴掌呼他脸上去。”

苏桦觉得张保林这招特帅,特符合他心里面英雄的形象,而事实上张保林在苏桦心里一直也是个英雄。

张保林的威风不是吹出来的,他的手里拿着业绩,每年的效益,职业的福利,还有一结婚就能分上房的种种好处,也自然使他成了厂里很多人心里的英雄。而张保林自己更是每年都能带上大红花参加省里的,甚至是全国的劳模大会,苏桦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就曾做为学生代表给劳模先进典范张保林献过花。当时苏桦捧着快遮掉脸的花,走到主席台上的时候腿一直在抖,张保林一手接过花,一手拉住了他的手,对着他呲了口白牙笑。“是你呀,小家伙”苏桦就一点不怕了,原来英雄就是他们家后两排的那栋楼上的黑脸叔叔,还到过他们家和爸爸下过棋,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上一篇:胜者为王 下一篇:所多玛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