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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狸(49)

... ...

烈日升到了头顶,行刑的午时三刻在一举一动间迫近。

安三娘带在身边的药膏正是清风藤制成的灵药,九姬的伤势当即缓和不少,众人也全然不敢再拖延一分,带上煞犬直奔东京城法场。

*

法场,人山人海。

皇命让大理寺卿荀岳来主持此刑,不过奉玉长公主却替皇后娘娘亲自前来观刑,亦坐在了旁边。

烈日炎炎,权琅被锁妖绳捆绑着压在铡刀前,旁边除了刽子手,还有六位道士紧跟在侧。

人群都看向即将被斩的少年,议论着他与凡人看起来并没有两样的外表。

午间不断攀升的热气令人生燥,饶是奉玉长公主金尊玉贵地坐在公主伞盖下的阴凉中,这会也还是开了口。

“午时已过,倒也不必非要等到三刻。”她转头问向荀岳,“荀大人以为呢?”

荀岳干笑了一声。

“长公主殿下,倒不是时辰早晚的问题,只是这午时三刻乃是一日之中至阳时刻,今日斩的又是妖,这时刻上本官可不敢有所差池。”

但他这么解释了,坐在奉玉长公主身边的东方炜就笑了起来。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大人看看西边的天,”他指着西半天上集聚的乌云,“再过两三刻,云就要飘过来了,届时挡了日头,这至阳时刻岂不成了至阴,还不如眼下呢?”

他道,“以我之见,早早斩了凶手,给百姓和宫中早早交差,岂不是好?”

他说完,紧绷着立在他身后的薛繁便立刻附和。

“此凶到底是妖,谁知过会还会声什么岔子,赶紧斩了他,此案就此揭过了... ...”

只是他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去。

“薛三郎这么急着揭过做什么?要我说,就算斩了他,回头发现仍有疑处,还是会再翻案重审。”

说话的恰是好不容易跑出来的卢大郎卢高萧。

薛繁听得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

“这可是大理寺定案,宫中下令,什么翻案重审?卢大郎是在藐视朝廷吗?”

卢高萧自然不服气,他要张口同薛繁辨起来,却被他父亲叫人止住了。

说话的工夫,时辰已近午时三刻,天上的云层果然挤挤挨挨地聚在了头顶。

天阴欲雨,好似阳气避开了去,不欲参加这场迫近的行刑。

但时辰却越来越近了。

卢高萧起身又落座,坐下又起身,不住地向法场外的路上看去。

薛繁连着擦了几次汗,他身边那世家大族东方氏的嫡公子东方炜倒是不紧不慢地,同他母亲奉玉长公主说起东方老太君寿宴上的趣事,时不时笑上两声。

有下面的官员在此时上了前来。

“长公主殿下、荀大人,午时三刻到了。”

话音落地,法场里外所有人都向主刑的荀大人看了过去。

太阳避在了乌云后面,不见踪影。

荀岳手下轻颤,到底还是拿起了令牌。

他向前一掷。

“行刑!”

此话一出,东方炜脸上便闪过不屑的笑意,薛繁额头上的汗亦止了止。

就在他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仿如惊雷,从天而降。

“刀下留人!不!刀下留妖!”

孙元景纵马一跃,一下从人群中跃上了前来。

“犬妖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这一喊,刑场内外全都沸腾喧哗了起来,日头在乌云的缝隙里闪出屡屡光亮。

荀岳在这一声中,急急叫住了刽子手。

“住手!”

刽子手的刀都举了起来,又放了下去。

一旁的奉玉长公主眉头皱起,大理寺卿荀岳却顾不得许多,直直叫了孙元景。

“孙道长,拦截法场行刑,若是没有实证,可是要问罪的!”

他说得严厉,但孙元景怎么可能没有证据?

当下身后紧跟而来的几位道士皆飞身而起,他们手中似抓着什么,待到放到地上,一只金色牢笼赫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孙元景掀开笼上黑布。

刹那间,通体漆黑的烈犬张着血盆大口出现笼中。

下面的百姓皆大惊,纷纷向后连退数步。

而台上的长公主脸色难看自不必提,东方炜则一张脸发青,满眼的不可思议,而薛繁更是脚下直接打晃了起来。

他突然向孙元景问了过去。

“你们提个狗来做什么?总不能为了护住这犬妖,让狗来替罪吧?!”

这话喊得众人心头都疑问起来。

孙元景并非是故弄玄虚的做派,他先自报家门,然后指了那笼中黑犬。

“此犬并非凡犬,而是在吞了妖灵之后生出煞气变成的煞犬。那晚,便是此犬撕咬了杜老先生,煞犬会在人身上留下冷煞之气,正是彼时杜老先生周身的彻骨寒气!”

他说着,煞犬低声吼叫起来,口舌之处,寒气泛泛。

此时可是夏日的午时,人群中却明显感到感到一阵凉意来袭。

众人惊诧。

可只以此来说明是此犬咬死了杜老先生,未免草率牵强。

孙元景心知众人心里的疑问,他直接叫了杜秀才上前。

孙元景让杜秀才滴血碗中,又随便叫了几位百姓也滴了血在另外的碗里。

盛了血水的碗拢共近十只,摆在煞犬面前,可刚放过去,那煞犬就对着杜秀才的血碗狂躁地吼叫起来。

人群皆被这般情形惊到。

孙元景这才开口。

“这煞犬是邪物,对于曾被它撕咬过的血肉,异常地敏锐而狂躁。”

而杜秀才,正是杜老先生的儿子!

人群一片哗然。

“真是这什么煞犬咬死了杜老先生?”

亦有人问起。

“这犬是什么人的?那真凶到底是... ...?!”

是此犬,还是此犬的主人?

一声声疑问在人群中响起。

薛繁双脚发软地,死死攥着东方炜的椅背才没有倒下,而后者脸色已相当不好看,向后瞥了他一眼,“给我站稳了。”

可他话音未落,又有马蹄声自远路响起。

人群皆回头看去,最后赶来的人刚刚到达。

男人自马上下来,行至人群边缘。

“少卿?!是少卿来了!钟少卿来了!”

众人一见他出现,纷纷给他让开了道路。

钟鹤青同给他让路的百姓们点头致谢,然后大步向法场上面走去。

九姬亦刚刚赶到,此刻立在人群后面,见那位少卿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上了刑场,刑场上的一众官员都向他看来,他一时并未回应,反而左右吩咐了人。

他同人吩咐了什么,没谁听得清。

可他吩咐完,左右手下忽的转身往长公主的伞盖中而去,不等人反应过来,大理寺的衙役已将薛繁径直缚住,压上前来。

长公主和东方炜皆惊,薛繁则不住挣扎,东方炜要制止什么,却听见钟鹤青终于开了口。

他低头看着那被压来的薛三郎。

“此案的凶手,便是此人,薛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