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春闻言连道自己非是急着回程的意思。
“属下回不回去过年倒也无妨,只是想着少卿也出来许久了,随口问一句您做如何打算。”
钟鹤青还真没打算过这件事。
此时被他提到,才仔细想了想。
年关一过,就要自冬望春了。
他到底是朝廷的官,亦是凡间的人,还能在这里停留多久呢?
男人默了默。
“若是在这眠水之事上,能顺利破开幻术,成功抓到祸乱之人,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咱们便可以启程回东京了。”
廖寺丞听见他这般说,连声道好,连上山的步子都快了起来。
两人连同孙元景派来保护的道士,一同到了眠水下的小村子。
众人左右问了问,还真问到了一些关于那眠水娘娘贺兰亭的消息。
这个村子距离眠水大湖最近,阖村的人几乎都信奉眠水娘娘。
和贺兰亭自己所言“不管凡人死活”的话不同,这村中凡人对她崇敬有加,他们如此信奉她,自然是因为贺兰亭曾在村中展现过“神迹”,多少帮衬过此间的凡人,偶尔,也与村人说过几句话。
当下就有村人告诉钟鹤青,这位眠水娘娘并非是一直孤身一人在此。
“娘娘也是成过亲的。”
钟鹤青闻言连忙问去,“她和何人成过亲?夫婿眼下在何处?”
村人并不知道详情,只有一个寡居的女子道。
“娘娘只是提到过,她曾成过亲,但不曾提到过是与何人。不过娘娘对于姻缘、男子甚是不屑,所以信奉娘娘的,多是姑娘女郎。”
钟鹤青原本听闻她有夫婿,便不由得猜测,她会否是为了复活夫婿设下阵法,但她这般态度,好似没必要复活夫婿。
他顺着贺兰亭夫婿的事又问了几个人,有人说是凡人,凡人活不过妖,早就死了;也有人说是仙君,仙君下凡渡劫,渡完劫就回了天上,弃眠水娘娘于不顾,因而遭娘娘怨恨。
众人这些话传来传去,在每个人口中都演绎过一番,早已辨不出真实状况。
只是钟鹤青又问到另一个村子的时候,忽然有一女子告诉她。
“眠水娘娘的夫婿,眼下就在眠水里面,娘娘日日夜夜、年年岁岁,都在想办法复活他。”
这话一出,廖春手下记录的笔都顿出了大片的墨迹。
钟鹤青也是一怔。
“娘娘与她的夫婿,关系不是不好吗?”
这女子却道不知,她说自己偶然得知此事,是因为自己曾经想要寻死。
“彼时我心灰意冷,想要跳湖一死了之,但是母亲年老,我跳下湖又反了悔,是娘娘把我救了上来... ...”
女子回忆起来,彼时看到眠水娘娘就站在水面之上,目露疲惫。
“我要复活一人,日日夜夜、年年月月都未能成,你缘何活在人世,尚未思量清楚,就想要死去。你这般,与我那死去的夫君有何异,怕不是在报复你那年迈的老母?”
她说完,便自水面上消失无影了。
女子闻言跪在岸边哭泣,直到她母亲迈着蹒跚的步子急急寻来,看到她仍在湖边,后怕地跌倒在地,“我的孩子还在,我的孩子没想不开... ...”
女子跌跌撞撞地起身跑开了湖面,跑上前去抱住了母亲。
从此之后再没冒出过自杀的念头。
“自然,”她道,“我也没再见过娘娘了。”
... ...
钟鹤青揣着从眠水下几个村子询问来的事,和廖春等人回了高坪县城。
贺兰亭复活的不是她未曾谋面的父母,而是她看似颇为嫌厌的夫君。
此事颇有些匪夷所思,廖寺丞也想不明白。
“嫌厌一人缘何还要复活他?难不成是让此人生不如死,方可报复?”
钟鹤青觉得不至于。
不过,贺兰亭对于她夫婿的双重相反的态度,或许正是能使她肯自愿解开复活阵的关键。
“眼下既然查到了复活阵里的是她夫君,还是得继续查到她夫君是何人才好。”
“但她夫婿的身份只要有那些不着调的传言,这可怎么查?”廖寺丞回京的愿望突然有些渺茫。
但钟鹤青却道。
“她夫君若是仙君或者妖灵,妖界多半会知晓,但妖界对她有夫君的事情并不知晓。”
“少卿是觉得她夫君是凡人?可凡人那么多,死了许多年的凡人又怎么查呢?”
钟鹤青默然思量了一阵,道不急。
“就算是凡人,也必不是普通人,再打听打听吧。”
*
九姬对贺兰亭要复活谁全然不想知道,她的主张还是找机会调虎离山,把那复活阵一毁了之,干净利落。
反正这世间,哪有谁复活谁真成了事的?
她见钟鹤青主张与她不同,自不去找那人帮忙,倒是三太子表示,调虎离山、强行拆阵也不是不行。
九姬见来了个帮手当然不排斥,便跟他商量着寻个办法,把贺兰亭调出来。
但他们刚闹完贺兰亭的眠水,那厮必不会轻易出水。
不过九姬稍稍一打听,突然打听到了一件事。
三县妖坊的妖众们正准备筹备本地城隍爷的祭典。
这位萧城隍原是本地修道之士,但因为曾以身为桥,三县阔大的地域引来灵气,而令此地的道士和妖灵都有了几十年的好日子过。
萧城隍的忌日,便是三县灵气充裕的初始之时。
为了祭奠城隍爷大义,每年城隍的生辰和忌日,凡间的道士和妖界的妖灵,都会前来祭拜城隍爷。
然而,这虽是万众欢喜的好事,却有一人总来破坏。
不用旁人说,生在本地的道长章徽就告诉九姬。
“主君殿下有所不知,城隍爷当年引来的泽陂三县的灵气,其实是从眠水下面抽出来的。城隍爷抽了眠水的灵气,怎能不同那位眠水娘娘结仇?那位娘娘让凡人在她和萧城隍之间,只能信奉一个,就是这个缘故。”
章徽苦笑道。
“城隍爷升了天,那位娘娘找不到人报仇,便每到城隍爷的忌日,就来城隍庙里搅合。若是我们办的无声无响还好,若是哪年热闹起来,她必然前来大闹一场。所以我们给城隍爷办祭奠,都不敢声张了。”
九姬一听,简直要笑了。
这不就是调贺兰亭出眠水的机会?
她当即就吩咐了章徽。
“你们找个由头,放出话去,今岁要好生地给萧城隍办一场祭奠,最好盛大又热闹。”
贺兰亭跟城隍有仇,那么热闹的阵仗,她不可能不前来搅合。
她转来又跟彦麟商量。
“到时候,我在城隍庙牵制住她,你带着人去眠水下面把她的阵拆了。她回头发现了,自来找我闹我也不怕,反正凡间的事解了。”
昨晚,三县城中倒是无事,但是城下的村子里,却有人被梦境所惑乱跑,一夜间跑出了五人,若不是道士和妖众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必要有人死在深夜的冰天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