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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动莲房/春佛引(24)

他们或许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却也是最了解彼此的对手。

陆道莲愿意帮他一把,事后肯定会找机会,连番从他身上索赔更多的利益。

然而,让晏子渊预料不到的是,陆道莲并没有透露出任何有所求的想法。

他只是别有深意地道:“我是不是还没有送你新婚大礼?”

看着晏子渊愣怔的样子。

陆道莲举起手中茶杯,嘴角莞尔:“那么,这份线索就当是祝你与新夫人恩爱不疑,百年好合的礼物,不必还了。”

“对了,你的伤……”

把晏子渊警惕的神色纳入眼底,陆道莲装作一无所知地道:“我那还有些御贡的药,若你伤还没好,可管庆峰那儿去取。”

他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晏子渊这才肯稍微相信,他是真没有所求。

也许,是因为陆道莲身在清河府,也想寻求晏家的庇佑,所以才特意来讨好他的?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陆道莲现在,可不是上京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了。

而是应该说,卷走昭玄寺所有金银,正在被朝廷缉拿的可恶逃犯?

意识到双份身份上的变化,作为北地贵子,有权有势的晏少郎君,晏子渊僵硬了许久的脸,终于化解出一抹难看的笑意,“那就多谢你了。”

“对了,你在烧雪园住得可还好?你知道我被亲事耽搁了,那天不知道你来了晏家,所以没来得及找你叙叙……”

一些虚伪寒暄的话,连窗外的鸟雀都懒得听,纷纷振翅飞远。

陆道莲戴上帷帽从院子里出来,庆峰紧跟在他身后,二人走到偏僻的不远处。

陆道莲停下脚步,“仔细查查晏子渊具体伤到了何处。”

他侧身回首。

问庆峰:“你也闻到了吧?淫羊藿的味道。”

淫羊藿,又称三枝九叶草,是常用来补肾壮-阳的药材之一。

晏子渊新婚遇刺,对外声称受的都是肉-体刀伤,可没听说过养伤还需要壮-阳。

今日他那新妇过来,请他搬回新房住,他反应甚是激烈。

这不得不让陆道莲联想到,晏子渊的身体上还出现了其他方面的问题。

“去查。”

陆道莲面无表情地吩咐,眼珠渗出一抹戏谑的兴味,“让我看看,我们的少郎君瞒着他的新妇,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第16章

傍晚夕阳在山色中悄然隐匿,屋檐下松氏忙完要务,来回往返宝嫣的主院好几遍,焦灼万分地问:“怎么样,吃食还是分毫未动吗?”

“没有。”

守在屋外的小观瘪着嘴摇头,手头上的帕子揪成一团,“一刻前,我借着点灯的理由进屋瞧了一眼,女郎还在榻上躺着呢,连我也不肯搭理。”

从晏子渊的住处回来后,宝嫣便待在屋里不出来了。

饭也不吃菜也不动,茶水还是满的。

里头悄无声息,下人无不担心,怕她心绪不佳,气坏了身子。

小观冲松氏抱怨:“阿母,那晏郎君他太可恶了。”

宝嫣与晏子渊虽然不曾有夫妻之实,只有明面上的名分,但作为苏家的家仆,原本都是拿他当郎主看待的。

现在自家女郎在晏子渊受了委屈,底下的人便开始称呼他为“晏郎君”为宝嫣鸣不平。

松氏:“休得无礼。只怕其中有什么误会,若是因为单纯不喜女郎,对女郎有异议,我便去请郎君们为女郎做主。”

哪有人娶了新妇进门,却不动新妇半分?

这岂不是在表达对这门亲事的不满?

屋外松氏和小观透露出护主心切的意思,宝嫣侧躺在榻上,听着切切关怀的私语,伸手挡住眼皮,早已流干的眼睛再次渗出些许湿意。

不是她想不吃不喝,而是当真倒足了胃口。

她原以为,她与晏子渊怎么都当得上天作之合,门当户对,她这些日来规规矩矩照顾他,尽显一个主母该尽的义务。

如此本分,不说能得他几句感谢,也该得到他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对待吧?

结果呢,他竟不分理由地呵斥她一个妇道人家,言语过于不知廉耻?是这意思吧?

她想问,成了亲,问问自己的夫婿何时住回新房犯了那条不守妇道的罪。

至于那般不讲情理。

枕头旁,斜落着一支昭示姻缘宿命的卜签,宝嫣盯着它出神,不由地想起佛堂里,某人嘲弄指责她的话语,“檀越好贪的一颗心”。

既想要家族昌荣,又想要夫妻和鸣,哪有这种两全其美的可能?

房顶,偷听了好一会不平话,以及察觉到房内传出的细细啜泣声的大汉咬着草根,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起身。

不多时点燃了佛香的房间内。

陆道莲若有所思地问:“滴水未进,粟米未沾?怎么,得不到夫婿的青睐,就令那新妇这么难过伤心?”

这么晚了,他还在打坐。

只是因为派出去的下属回来,六根短暂地从修行中出走,来到尘世间。

他的手伸进身前一个盛满清水、长有莲花叶子的白瓷缸里,轻轻一掬,便捞起来一条夹在方寸间难以逃脱的手指大的小鱼。

庆峰望着他缓缓抬高的掌心,上面锦鲤诞下的鱼苗正在大口呼吸,肚子一鼓一瘪。

就跟那个受到夫婿训斥,难受得不行的新妇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别人发泄怒气的用具,她受到的委屈纯属无妄之灾,更甚者还有更大的委屈在等着她。

谁会知道今日冲她大声斥责的郎君,是为了掩饰心虚才呵斥了她。

“她的确是很伤心。”

庆峰:“她那婢女说,她从晏子渊的院子里退出去的时候,为了隐忍夫婿的怒火,嘴皮子都暗自咬破了。”

漫不经心地摸着鱼肚皮的手微微一顿,陆道莲保持不发一言的沉默,静静地看着下属。

庆峰啧啧道:“我回来之前,还曾听到房中有人在哭。”

陆道莲挑起眉梢确认,“她哭了?”

庆峰无比肯定地点头,形容宝嫣,“真哭了。小猫似的,有意把头闷在被褥中,不想叫人听见。”

只有快喘不过来气了,才发出两声难过的呜咽。

陆道莲默默听着,把那条张着鳃子大口呼吸的小鱼放回莲叶边缘,鱼一入水便复活了,慌不择路地逃离他的魔掌。

欣赏够了这一狼狈景象,那张没有一丝瑕疵的俊白面庞上,笑意全无道:“她不是很能耐么?”

刀山火海她都不怕的,现在又有什么好哭的。

就在庆峰打量他说话的脸色,以为他师叔定然是觉得那新妇不识抬举,幸灾乐祸时。

陆道莲冷不丁吩咐:“我那的生肌丸还剩多少?拿去,送些给她。”

粗莽的大汉瞬间愣怔,误以为听错了。

这是做什么?那新妇不听提点,偏要一意孤行,这时候,难道不该落井下石吗?怎么还要施以援手?

四目相接,一脸茫然。

陆道莲眸色暗暗:“没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