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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床(148)

他像是在斟酌怎么表达自己的意图,宛若刚学会说话的稚子,充满任性,在头痛的刺激下,他捂紧了穴位,固执地站在东月鸯身边,“我想你离近一些。”

东月鸯面对这样突然的状况无法应对,这在她看来很棘手。

她希望对方不要生事,她真的心有余力不足,可对方自己痛还要安抚地说:“我蹲下来就好了,你揉一揉,帮我揉一揉。”他挨过来,真的蹲着,那么高的身量蹲在她身旁还能与她平视,更让东月鸯惊讶的是他二话不说就把头靠在她双腿上,像要努力往她怀里挤,很委屈讨乞怜的一个姿势。

东月鸯一直推拒他的头顶,就怕撞上她的肚子,但摸上去发现他靠上来一动不动,仅仅是贴着而已,乖得像条狗,她原本往外推的动作慢慢停滞,也许这只是个不得父母宠爱,亲缘淡薄的可怜虫呢?

就如她和萧家那两个一样,东月鸯为什么那么能忍,起因也是她刚去萧家时就得知,萧家兄妹双亲都死了,她虽然父母健在,但说实话也是个亲缘淡薄的,不然为什么东父东母去了望天城那么多年,连东仕旻都生了,怎么就不知道把她接过去一家团圆呢?

这个卫十七郎的娘宁愿住尼姑庵都不回来看望儿子,这才养成了他这样的性子,只能说同为可怜人,东月鸯还是选择没那么冷酷,把人安抚好了她也安全了,她放在他额头穴位上按照他刚刚的样子轻轻地揉,他感觉很舒服,人也安静了许多。

婢女找着医馆看堂的大夫领他回来看时,撞见的就是眼前一幕,屋内东月鸯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之前还差点因病发作而倒下的男人在她脚下坐着,头靠在她腿上,闭着眼任她揉着额,高大的身躯真是缩成一团,睁开眼发现动静望向他们的瞬间就像忠心耿耿的护卫。

东月鸯现在顾不得别人是怎么看的了,有了援兵来,她松了口气,“快过来给这位郎君瞧瞧,他方才不舒服,头痛发作。”

大夫没有迟疑地上前,可是该怎么给这位爷诊断有点犯难,东月鸯立起身,推了推他,“快起来,我坐累了,要起来走走。”

她知道光是叫他是没用的,只能用自己做借口,果然她一提自个儿不行了,对方搭在她腿上的头便自动抬了起来。

东月鸯赶忙伸出手,示意婢女扶她起身,然后将这里的位置留给卫十七郎跟大夫。

趁着大夫在给对方查看把脉,她想借机偷偷溜走,结果刚一动就被视线盯上,“你去哪儿?”他声音听似平静,实则蕴藏着凶险,东月鸯烦恼地叹了一声气,他总不能不许她离开吧?

她更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出来时已是下午,此时外面天色变黄昏,再不走就晚了。

她可不想曌明泽来找她,真要起了冲突医馆怕是都得毁。

“你安心看病吧,大夫来了,你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和他说,下回我的狗没事的话,再过来谢谢你。”

谁知这人拂开大夫,“我没事了,你去看药堂吧。”

他缓了过来,双目真正变得清明起来,一切都正常有序,加之他这里幕后的主人,大夫更不可能违背他的话。

于是东月鸯硬生生看他走到身边,拿出张帕子,是她先前砸他身上的,他视为己有,往自己额头上擦了擦,“你回去,我送你。”

东月鸯愣在原地,婢女被他指挥着,“把狗带上。”主仆二人一时不分不清,谁是她们的郎君,一对上视线,他的目光充满压迫性,婢女顶不住顺从了他的命令,跑去抱狗。

东月鸯的手在下一刻被人牵住,“走吧,我扶着你?”

“不……”东月鸯拍开他,担心这样叫人看见了不好,低头间忽然瞧见他另一只手,好像是什么东西被她拍掉了,露出了上面过去了很久,已经完全恢复却残留下来的一排齿印,如今只剩浅浅的疤痕,凑近了方能看清。

她瞳孔骤缩,“这是什么?”

石板路上,掉的似乎是用来遮掩疤痕的异物,颜色与人的肤质一样。

对方的手露出来,就如突然缺了块皮,可是掉的地方无论是血还是什么,没有一丝伤口,只有这道淡淡的疤。

像是意识到什么,东月鸯猛地盯着眼前的身影,“你不是卫十七郎,你是谁?”

手上的齿印是东月鸯曾经给另一个人造成的伤口,她清楚她当时咬得有多用力,深可见骨,萧鹤棠都疼的大叫了,后来却为了平息她的怒火情愿忍着不用药。

这排牙印是那么眼熟,东月鸯根本没办法自己骗自己,她开始认真打量对面的人,而因为她突如其来的那句话,“卫十七郎”似乎也非常诧异,她竟然能察觉到他另有身份。

他还在遮掩,即使拾起地上那块“皮”,笑着对她说:“你说这个?我小时候被狗咬,手上就多了个印子,嫌不好看,这才遮上。”

根据他的身份,他是很在意形象的,要想勾三搭四做个风流人物,就得注意细节,这么解释她应该能理解?

然而东月鸯心事重重地盯着他,“卫十七郎”跟她心目中的那个影子,长相虽然不同,却又着类似的气质,不管他是不是那个人,今天发现的一切都太过虚幻了。

如果眼前真是萧鹤棠,那他是怎么做到以这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出现在大丰的。

这个牙印她熟悉无比,他竟然说是被狗咬的,天底下真有那么巧,素不相识的两个人长得不一样,伤口却能出奇地一致?

她现在看他的目光相当不信任,“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这道伤吓着你了?”他还问。

东月鸯心中思绪万千,简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杂音。

回想跟这个人的相遇到现在发生的事,他看她的眼神陌生,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她胡诌了个名字,他还当真。

萧鹤棠……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耍她很好玩吗?

东月鸯陡然冷下脸色,她不像刚才那样好脾气,一旦心中认知面前的人有可能是她认识的旧人,东月鸯如何都忍不了这口气,认为萧鹤棠戏耍了她,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不管他是为什么要这副作态来接近自己,东月鸯抬起手。

庭院里连抱着狗出来的婢女都心惊地望着他们。

那个一身淡雅素衣,高大俊朗的男人不躲不避,应该说猝不及防又挨了他们夫人一巴掌,他还什么都没做,他神色称得上惊愕,嘴角含笑,却用陌生的眼神俯视面前的女子,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发怒,突然这么生气,“我哪里惹到你了?”

他一定很无辜,很委屈,气氛明明到这里刚刚好,东月鸯前不久还允许他靠在她腿上,轻柔地为他按揉穴位,哄着和他说话,结果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

“你如真是卫十七郎,那这道伤口算什么?”东月鸯觉得这真是太好笑了,她现在回想,她怎么那么傻呢,竟然分不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