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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洛再无佳人(出书版)(76)+番外

赵平津抬头笑了笑,眼前看不清人,想说话,却发现嗓子里完全发不出声音来,他顺着那一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一路勉强将车开了回来,下了车从胡同里走进院中,走着走着再也没有了力气,依稀记得最后只好沿着台阶坐了会儿。

坐了多久都不知道了。

保姆伸手替他将身上一件被雪水浸透了的外套脱了,推着他进去换身暖和衣裳。

赵平津换了衣服走出来,保姆阿姨已经拿了热毛巾,一条递给他,一条拿在手上,拉着他的手替他擦着手心,一边递热茶上来。

赵平津是一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低着头任由保姆伺候,只觉心口窝着一团寒冰,一阵一阵的刺疼。

他扬手喝了半杯热茶,将杯子递到老保姆的手上:“您早点休息,我上楼了。”

赵平津低着头,一级一级楼梯往上走。

上到二楼的转角处,他直觉地抬了抬头,眼前有点重影。

他母亲周女士穿着丝绒睡衣,站在楼梯的走廊处,定定地望着他。

赵平津仰面扯出一个笑,依旧徐徐的,走到了楼上,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贯的笑意盈盈:“周老师,还没休息?”

周女士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纵然深夜两点也没法松懈她在这个家的威严:“家里头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你非得深更半夜搅得全家不得安宁?”

赵平津依旧笑嘻嘻的:“我这又不是存心的,晚了点回来,谁知道阿姨还没睡。”

周女士皱着眉头:“你如今是愈来愈胡闹了。”

赵平津上前搂住他妈,将她往她屋里头送:“您睡吧,我好着呢。”

周女士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半是警示半是劝告:“舟儿,你要再这么继续犯混,迟早得出事。”

赵平津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那一丝笑容模糊难懂,转瞬即逝,他仍是客客气气地扶着周女士的手臂:“您放心,事儿到而今,再没比今天更干净的了。”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说得字字清晰,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痛楚,周女士怔住了几秒,凭着一个母亲的直觉,抬头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神色。

他回得太晚了,夜熬得多,脸色苍白,他仍然是笑,她一贯骄纵到没边儿的儿子,今晚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失意。

赵平津替她推开了房门,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

“舟儿。”周女士不放心。

赵平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楼梯旁,听到他母亲唤他,抬手按在了扶手上,回头望了望她,唇角抽了抽,露出一个面目模糊的笑:“妈,我爸当初,是不是也像我这么懦弱?”

周女士脸色倏然一变。

赵平津笑着,却不再说话,径自楼上去了。

新年过后第三天。

假日刚过,路上特别的堵,夜里八点多,方朗佲今天下班迟了些,妻子有孕在身,他基本每天都按时下班陪她。

小区的车库里头,几辆车堵在门禁处,前面一台熟悉的黑色车子。

方朗佲按了下喇叭。

前头那车后视镜里人影一闪,驾驶座上的人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臂冲着他挥了挥手。

方朗佲在车库里停了车,回头,赵平津正从车上下来。

方朗佲乍然看到他,差点愣了一下,天气这般的冷,赵平津一袭黑色大衣,里边只穿了件灰色格子衬衫,人显得格外的瘦削,方朗佲回过神来,笑着搂住他肩膀说:“好一阵子不见你小子了,新年躲清闲呢。”

赵平津笑了笑:“哪能啊。”

两个人走进客厅,保姆迎上来招呼。

方朗佲说:“上回让给舟子捎带那药,搁哪儿了?”

保姆转身去开柜子:“我给您拿。”

赵平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接过了方朗佲递过来的一个白色袋子:“哥们儿谢了。”

“客气。”

方朗佲给他递了一杯茶,瞧了瞧他的神色,斟酌着问了一句:“赵董——怎么样了?”

方朗佲是自己人,办事说话一向知道分寸。他大伯这事儿,外头还是瞒着的。赵平津扼要地说:“一期化疗结束了,现在在家里头,效果不大,十分痛苦。”

方朗佲闻言心底一沉,之前赵平津说得隐晦,以为还有生存期,照现在这情况,估计是不好了。

赵平津抬手搓了搓脸,眉间就没松开过,明显是压力太大,神经一直紧绷着,他声音低沉许多,神色却还是平静的:“他意思是不想遭罪了,我大伯母不依,天天在家里头哭。”

方朗佲问:“你姐呢?”

赵平津答:“前两天回去了,过几天再回来。这药不好带,赵品冬在美国都没买到。”

方朗佲想让他放松一下:“我们家就这位洋买办,家里就一个女孩儿,当初我爷儿还将我叔骂了一顿,现在看来,出去了挺好。”

赵平津听到笑了笑,想起方朗佲那位英姿飒爽的堂妹:“读牛津进国王学院实验室,朗佲,我们这几家,女孩儿都海阔天空的,我们留在家里头的,你瞧瞧我,都成什么样儿了。”

方朗佲眼眶忽地一热,他知道赵平津心里头难受。

方朗佲低声劝了他一句:“这段时间你留神点儿,只怕困难不小。”

赵平津抬手取了支烟:“生死有命。”

方朗佲道:“我说的是你。”

赵平津沉默了一下:“我会处理好。”

方朗佲点点头:“晓江儿不参加你婚礼了。”

赵平津闻言停了几秒,忽然讥讽地笑了笑:“他是不该来。”

方朗佲不敢搭他结婚的话题,只简单地告诉他:“他爸的文件好不容易批下来,他拼了命赶移民,唯恐事情有变。”

“前几天从我这拿了几支好酒给老高呢。”

“老高那边,托了南边的人。”

赵平津一直就静静地听着:“事儿怎么样了?”

方朗佲说:“面签过了,事儿最终妥没妥,我这几天也没问。”

赵平津咬着烟,也没点着,模模糊糊应了一句:“他要真有事办不妥,让他来问我吧。”

方朗佲答:“行了,谁敢劳烦你这大忙人。”

赵平津眼角看到了一个身影,将烟从嘴边取了下来。

青青正从楼上下来,她孕期睡得多,怀孕五个多月,身形已经明显,气色精神都不错,笑着喊了句:“舟舟哥。”

赵平津坐了一会儿,青青留他吃饭,只是赵平津忙,助理的电话进来了两趟,他将茶杯搁在了桌面上告辞。

方朗佲知道他最近事情多,也不强留。

赵平津起身时想了起来,从沙发边上大衣的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青青:“黄西棠送你的。”

青青接了,抬头望他:“西棠……她真回去了?”

赵平津点点头,没打算多说。

青青依依不舍地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赵平津丢了个眼神给方朗佲,沉默地起身往外走。

“舟子,等等。”青青追在他身后问道,“你就这样打发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