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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洛再无佳人(出书版)(75)+番外

赵平津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那神色仿佛胸口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西棠眼角的一丝余光,只看到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两个人在安静的车厢内兀自安静,却谁也舍不得先说话,唯恐再说出的下一句,应该就是再见了。

隔了很久,西棠轻轻地问了一句:“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皮夹?”

赵平津顺从地掏了出来。

西棠接过来,翻开来看了一下,里边一叠两三个币种的现钞和几张白金卡,别的什么也没有。

赵平津握住她的手,西棠被他有些幽凉的手指按着,翻开了夹层的最深处,赵平津翻过来抖了一下,里边掉出来一张小小的婴儿黑白照片。

西棠拾起来,看一眼就明白了,那是她的百日照,圆藕似的手脚,笑得嘴巴弯弯的,没有牙齿,胖嘟嘟的脸。

这个照片她只有一张,在嘉园的屋子里,她以为丢了,没想到是他带走了。

西棠顿时哭了。

眼泪流出来,却又笑了。

赵平津哑着嗓子轻声细语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西棠说:“贞贞告诉我的。”

“大概是哪次喝多了,她翻了我外套。”赵平津斜睨她一眼,“人家比你聪明多了。”

西棠瞪他一眼:“最后一面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赵平津骤然沉默了,嘴唇深深地抿了起来,眉头深锁,一言不发,那是受到重击之下,最极端的防御姿态。

西棠轻声细语地跟他说:“你结婚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赵平津起初不肯说话,西棠就执拗地等着,等了很久,终于听到他答应了她一句:“好。”

西棠紧紧绷着的神经,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轻松,心脏却开始无法控制地紧缩。

赵平津深深地吸气,终于开始说话:“以后,把烟戒了吧,对身体挺不好的。”

“嗯。”

“手要还是经常疼,要定期去做检查。”

“嗯。”

“拍戏少熬夜,倪凯伦会给你签好每天的工作时间。”

“嗯。”

“如果有什么事处理不好的,让倪凯伦找沈敏。”

“好。”

赵平津抬手,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再交男朋友,要找好点儿的。”

西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怎么样算好?”

赵平津认真地想了想,思索得太艰难,仿佛脑仁里有颗碎石子在磨着似的,一寸一寸割得细微的疼:“人要好,身家要有点,尊重你的工作,他和他家里人都对你好的。”

西棠的鼻子里涌起一阵酸楚。

赵平津声音有点发抖:“别再找别像我这样的。”

西棠泪又落下来,却抬头望着他笑了:“一定。”

她擦了擦眼泪,对赵平津笑笑:“我挺满足的,我们之前分开的时候,闹得那么难看,至少这一次,大家都是好好的。”

赵平津咬着牙别过脸,忍住了喉头涌起的一阵剧烈刺痛。

西棠终于说:“我走了。”

她伸手去解安全带。

赵平津低下头,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按,扣子嗒的一声,好像两颗心破碎的声音。

西棠拎起包,转过身开了车门。

赵平津按住她的肩膀,声音透出了一丝哽咽:“走吧。”

西棠想回头再看他一眼。

赵平津不让她回头。

他有力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强硬地按着她的肩头,他坚决不让她回头。

赵平津从她的后背略微俯过身,伸手替她推开了车门。

西棠嗅到了外面的空气,那是十二月最后的一个晚上,浓黑,清冷,肃杀,自由。

赵平津的手掌贴着她的脸颊,亲手将她送出了车外,他一直不让她回头。

西棠一脚踩在雪地中,堂堂正正地站直了身体。

那台黑漆漆大车的车门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地合上了。

西棠只觉得喉咙里窒息哽痛,热泪一直在往外涌,她站在他的车旁呜咽出声,走了几步忍不住号啕大哭,然后她开始在路上奔跑起来。

赵平津的手握在方向盘上,握得那么的紧,手背上蜿蜒的静脉血管都透出刺目的黯蓝色,他的整个手臂连着胸腔都一直在颤抖。

明晃晃的车灯照出去,路边的花径里厚厚一尺白雪,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在人行道上发了疯似的跑。

那是他生命中最爱的女孩儿。

她正在离他而去。

他恍恍惚惚想起很多年前。

他在工作之后的晚上去学校接她下课,她排戏排得太累了,就在后座睡着了,他会把车开得特别的平缓,车子从海淀区一直开到中央商务区,金宝街高楼林立,霓虹灯五光十色地映照在车上。有一次黄西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她用一支口红在他的车窗上写字。

到家时他把她抱出来,转头看了一眼车窗,看到她在车窗上写了一句:“北京,让我与你所有的灯光干杯。”

那是他们相爱过的北京。

很多年后他才明白,他曾经用命去刻意遗忘的那段日子,原来竟是他荒唐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只是后来再也没有了机会。

赵平津凝神再望出去,她的身影已经在路的尽头消失了。

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略微一抬手,手指在车前一按,暗灭了车灯。

眼前的路一下全黑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他在黑暗中抬手捂住了脸。

【第一册 完】

第10章 番外 一月八日没有雪

夜深了,院子前一盏昏暗的廊灯,一束窄窄的光线投射在屋檐下。

石条台阶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警卫员十二点刚换过一轮岗,每隔一个小时,就重新在大院里巡视。

从大门的警卫室看出去,胡同里头,几间深宅大院,都是黑黢黢的一片。

警卫员小武今晚当班巡逻,刚刚撒了一泡尿,瞧了眼墙上的时钟,披着军大衣抖抖索索往外走,踏出门,一片雪花飘到了鼻尖上,立刻融化了。

霰雪纷纷,偏又下得寂静。

这天儿冷到骨子里了。

小武远远看到院子里门前蜷缩着一个黑色的影子,神色一凛,立刻警戒地放慢了脚步。

手电筒的灯光一扫而过,警卫员紧绷着的心头骤然松懈了下来,小武踩着碎雪大踏步走上前去,靠在台阶上的人依旧丝毫不动。

警卫员俯身扶了扶人影的肩膀:“舟舟哥?怎么坐这儿了?”

赵平津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

警卫员走到屋子前敲了敲窗户:“阿姨,舟哥儿回家了,赶紧开门。”

保姆阿姨在暖烘烘的炕上打盹儿,闻言立刻惊醒,踮着脚匆匆忙忙走出来打开了门,看了一眼坐在雪地里的人,黑色大衣下雪白的衬衣领子,围巾手套都没戴,立刻哎哟一声,赶紧地过来扶他:“我的心肝儿,冰天雪地的,你怎么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