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京洛再无佳人(出书版)(17)+番外

西棠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还忍不住笑了一下:“唉,这人骂脏话毫无逻辑。”

赵平津也不知那一刻的心头怒火从何而来,只望着她冷冷地说:“黄西棠,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西棠的笑容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别过了头。

横店万盛街是个不夜城。

炎热的夏夜,餐厅在店门外支起了凉棚,各式各样的餐厅、酒吧、水果摊、烧烤摊子、三轮车,将街道塞得满满当当,梳旗头穿宫装的宫女在街上买菜,扛枪的鬼子在路边买烟,路边一家港式茶餐厅,常常通宵都有导演讲戏,有人在讨论剧本,有不出名的小演员在等运气。

一个充斥着虚妄和物欲的魔幻现实主义小镇。

街边偶尔可见黑色的轿车,有几个戴眼镜的男人从车窗缝隙里朝路边张望,那是长期蹲守在片场为娱乐圈操碎了心的狗仔。

要拍明星的花边新闻或者跟同剧组的各种人出轨,在横店这种地方,那是太容易了,抓住一条大新闻,各种公关就疯了一样地砸钱,一夜就翻身了。

西棠神色坦然,穿一件白色的衬衣,一件蓝色工装裤子,坐在“老宋烧烤”油腻腻的露天桌子边上抽烟。

她至少有一点没有变,仍然喜欢穿白色衣服。

西棠丝毫没有情绪,甚至还带了点笑意:“吃什么?这里的烤羊腿不错。”

赵平津淡淡地答:“挑你喜欢吃的。”

两个人居然能心平气定地坐在一张桌子上聊天,若是以前,赵平津年轻时候多骄纵狷狂,说话损人特厉害,有时候吵架西棠完全说不过他。那时谁都是一颗娇嫩脆弱的小心脏,西棠一吵架就觉得委屈极了,她要么在屋子大哭大闹,要么直接摔门而去,赵平津开车出去追,然后大概是她抱着他痛哭,一边哭一边诉说他是如何欺负她,赵平津一听这样的话就拿她没办法,只好低头道歉,哄了几句后西棠哭过也就忘了,两个人又恢复了蜜里调油的状态。

只是后来,她不再抱着他哭,而他,也不再肯低头道歉,那时候他是真的觉得,感情到头了。

她过去是一个自尊心多强的人,连他妈那么强硬的人都拿她没办法,如今她听了他那样的话,只是假装没有听见,只是转过头笑笑。

也许在她看来,他跟一般的路人,并没有任何分别。

他还在乎什么,而她早已经不在乎一切。

赵平津想起来白天在剧场里她挥汗如雨地自己打点着所有琐事:“你们公司没给你安排个助理什么的?”

西棠熄了烟,开始看菜单:“我还好,不用。”

赵平津忍不住问:“拍了那么多部了,依然没有机会演好一点的角色?”

西棠忽然对他刻意露出笑容:“你觉得我漂亮不漂亮?”

赵平津看着她展颜一笑的俏脸,冷漠地答:“一般般。”

西棠也丝毫不介怀,一边麻利地点消夜,一边压低声音说:“你看看左边。”

赵平津看了一眼,几个男男女女坐在一边喝啤酒。

“看看右边。”

赵平津又看了一眼,几个长发女孩子坐在路边搔首弄姿。

西棠乐呵呵地说:“横店等戏演的女孩子,哪个不漂亮?科班不科班的不管,每年成千上万的女孩子进这行,那么多十七八岁的妹妹进来玩——”

她重新抽了一支烟,含蓄地笑了笑:“投资人定的主演,赵先生,行业规矩你懂的。”

她话没说完电话就响起,她接通,刁哥的声音洪亮地传出来:“西棠,现在有个夜戏,四点到天亮,一小时多加两百块,来不来?”

西棠望了一眼对面的赵平津:“我今晚没空啊。”

刁哥在那边仗义地吼:“这样的好事我第一个找你啊。”

西棠也明白:“好咧,我这还不一直都知道大哥您照顾我嘛,今晚真没空儿,下次记得喊我啊,您在哪个组,我在老宋这呢,我给您打包消夜让他们送过去?”

她一瞬间怎么满身江湖气。

赵平津看着她事不关己地谈着这个圈子最脏的一些事情,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是现在这些话却从黄西棠嘴里说出。

他觉得有点难受。

他记得她以前是理想主义派,表演系功课年年名列前茅,她一个南方姑娘,一开始台词功底不算好,她就一遍一遍地练,别人练十遍八遍能过的,她自己一个人就能练几十遍上百遍,他有时陪她对本,给她纠正她的儿化音和后鼻音。到大四的时候,她的专业功底扎实得连林永钏导演都表扬了她。她挑剧本挑得厉害,因为不想离开他,在北京外拍摄的不接,有尺度特别大的床戏的也不能接,第一部 拍的就是电影主演,还获得相当不错的评价,他一直以为她起点不错。

西棠抽烟,喝一点点淡啤酒:“你们都一样,喜欢享受女明星的光鲜,但看不起我们。”

赵平津挑了一个蜜汁烤翅:“没错。寡廉鲜耻,无情无义。你们有什么值得让人看得起?”

西棠手上夹着烟,烟灰轻轻一抖,落下一些,面容却仍是平静的:“赵先生,你是云端上的骄子,我们是下面讨生活的人。”

赵平津用筷子将一颗鹌鹑蛋戳碎,忽然抬头说:“跟我回北京住。”

西棠仍是那么机敏,却只是笑笑说:“不行,我跟首都八字不合,容易有血光之灾。”

赵平津眼神黯了一秒,然后人往椅子后靠了靠,手搭在扶手上,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神色:“我加钱。”

西棠仿佛被勾起了兴趣,眨了眨眼睛:“加多少?”

赵平津认真想了一下:“一个月加十万?”

西棠微微眯起眼,语气带着明显的戏弄:“一个月加一百万我也不去。”

赵平津想掀桌。

两个人回到家,西棠喝了点酒,人明显地放松起来。

她一边摇摇晃晃地爬楼梯,一边轻轻地哼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赵平津紧紧地跟在她身后,果然最后一个台阶,她一个没踩稳,差点栽下来。

赵平津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打开门,将她扔进了沙发,西棠脸上仍然是那副陶陶然的神色,吸了吸鼻子,手脚并用地爬上沙发,舒服地往里面拱了拱。

赵平津端坐在一旁,看了半晌,忽然伸出手,粗暴地拧过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亲。

软软的细腻肌肤,带着温暖的触感,依然是那么的令人眷恋,赵平津心底恍然一震,手上慢慢地放开了她。

西棠眼中忽然有泪水渗出,她恍恍惚惚地喊了一句:“赵平津。”

她脸上带了点儿要哭的委屈:“我常常梦到你,可是都不是好梦。”

赵平津一张薄削白皙的脸孔似笑非笑:“头一回见你喝醉,这么文明的。”

西棠愣住了,眼睛又亮又清澈,她不动声色地坐了起来,仿佛是习惯性似的,一坐起来就保持了一个腰背挺直的优雅姿势,她淡淡地说:“我没醉,坐会儿,你先洗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