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宋一把刀(290)+番外

万万没想到,这么儒雅的杨县令,在骂儿子时候,和乡间老妇竟然也是一样的。

大概,天下不孝子最好的归宿,都是尿桶吧……

要不是不合时机,张司九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不仅小不孝子的最佳归宿永远是尿桶,而且好像每个孩子都总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是不孝子啊……

杨元鼎也硬气,冷哼一声,同样压着声音:“你现在溺也来得及!我看你上哪找那么大尿桶!而且你少来!百姓难,我们家不难?自家老婆孩子都要命悬一线了,你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大义,我看你是分不清事情哪个重要!你这么爱国,你干脆别成亲别生孩子啊!带着我们干什么?光拖累你报效祖国了!”

张司九别开了头:那倒是没有这么大的尿桶。

杨县令的手指头都哆嗦了:“你这个孽障小畜生——”

杨元鼎叛逆道:“我是孽障小畜生肯定没错,毕竟是你生出来的——”

张司九目瞪口呆,彻底不敢再拖延,艰难插话进去:“那个,要不然消消气吧?周先生尸骨未寒,还得找凶手呢。这个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元鼎是担心杨县令您的安危,杨县令您也别和他一个小孩子计较。年轻气盛,他都不知道自己说啥呢。他要是没有那个心肠,他也做不出耕地机啊。”

再不劝,杨县令怕是当场就得捂着胸口躺地上!看那脸色都不对了!

而且,杨元鼎怎么回事……以前也看不出来啊,他居然还有这么叛逆的一面?!

第324章 冲动

杨县令冷哼一声:“赶紧走,晚些时候再收拾你!”

张司九赶紧拉着杨元鼎跑了。

杨元鼎倒是没反抗。不过那一脸的不服,就差化成实质性的语言。

出来碰见好几个人,不过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但张司九估计,多多少少还是听见了里头两父子吵架的——内容未必听仔细了,但氛围肯定搞清楚了。

这样也好,大家都不尴尬。

拉着杨元鼎走出来老远之后,张司九就好笑看杨元鼎:“怎么样?吵了一架之后,心情好点没?”

杨元鼎一脸尴尬,摸了摸脑袋,渐渐地萎靡懊恼:“也不知道老杨是不是快气死了。”

“应该还差一点。”张司九看着杨元鼎这个样子,就很想笑:“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刚才不是很痛快?行了,以后对他好点。估计他心里也知道你是难受,才没控制好情绪。”

杨元鼎神色有些复杂:“我其实也不是完全一时冲动。我就是真的觉得挺可笑的。而且,为了个破图纸,就杀人,还虐杀,我也没办法理解。我觉得,这样的日子,糟糕透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现代社会。从来没有过。

而杨元鼎的这个心情,张司九很能理解。她笑了笑,拉着杨元鼎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水,又让陈斗去问问药熬好没,这才轻声开口:“其实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不完全是社会体制的原因,更根源的,还是人心。不管什么时代,总有人为了权利和金钱鬼迷心窍,不顾一切。也有人为了坚守正义,坚守内心,而付出一生。”

“看似就是个图纸,可是你想想,如果不是你这么大方直接公开耕地机和播种机,更没有贡献给朝廷,而是贩卖,你觉得,会是什么样?”张司九看着杨元鼎陷入沉思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傻孩子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他完全就是个心思单纯的大孩子而已。

杨元鼎茫然摇头:“不会怎么样吧。这种东西,不管什么途径,最后总是要普及开来的。”

“可是会被变成圈钱的工具。最终还是没办法真正的帮助老百姓,改善耕种条件。甚至,还会有人利用这个,从朝廷那儿要一笔大大的好处。也许是升官发财,也许是特权。总之,这不仅仅是两个工具而已。”张司九自己也喝一口水,十分淡定的继续分析:“你其实很聪明,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不简单,那肯定会有人盯上你。如果抢在你前头,把图纸拿走,造出东西来,然后进献上去——”张司九似笑非笑:“你还小,不适合做官,但是好多人可是削尖了脑袋想做官呢。不仅是做官,还能得到很多很多好处。”

甚至不只是一个人得好处,而是一群人,乃至一个家族得到好处。

这还不算什么吗?不值得人疯狂吗?

杨元鼎还是觉得不值得:“可就是图纸而已——”

“元鼎。你忘了,对你来说,这样的图纸,画出来只不过是想到了,然后画出来,再把细节弄出来就行。因为你的脑子里,这样的东西多不胜数,根本不觉得多么珍贵。可你想想,你脑子里这些东西,是多少时光的科技积累?那是数十年,乃至于数百年,无数人苦思冥想,研究一辈子才凑出来的。”张司九点了点桌面,“就像是我,我懂的这些急救知识,是哪一个人一辈子就能研究出来的吗?这也是多少年,多少代人一点点研究琢磨出来的。”

“所以,他们觉得我们是天才。可实际上,我们只是作弊了而已。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比别人更高。”

杨元鼎沉默了。

张司九这话,犹如醍醐灌顶。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玩票性质一样的东西,对这个时代,对这个时代的人,到底代表着什么。

这些东西不是不珍贵,只是对他来说不珍贵而已。

所以,周先生的死,看似荒诞,可实际上仔细一想,却仿佛必然。

只是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杨元鼎的心里更苦涩了:“是我对不起周先生。如果我能早点想明白——”

“要不是这次的事情,我也没想到这个。”张司九打断杨元鼎:“虽然很不厚道,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最没用。吸取教训,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同样的情况,才是最好的。至少……周先生也不算白死。”

虽然用生命来给他们买了个大教训,太贵太沉重,但如果连这个教训都没吸取好,那周先生的事情,就彻底只是个社会恶性事件而已了。

她将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喝口水吧。别想那么多。”

“司九,我不想做官。不想像老杨他们一样,为了做官,就跟疯了一样。”杨元鼎端起来水杯捧在手里,转来转去,看着里头水波荡漾,却怎么也不往嘴边上送:“我只想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情。”

“那就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情。”张司九淡定的一锤定音:“不想做官,咱们就不做。”

杨元鼎却有一点丧气:“可不做官,这辈子也许我都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没有权利,他什么也不是。

张司九撑不住,笑了:“你看,其实你根本没想好。你想做一些造福百姓的事情,也明白做官是个好途径,但你又害怕。你其实也不是看不起杨县令,而是你自己太抵触这个事情。你觉得,他们花那么多时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货与帝王家,这本身就是个特别不值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