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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爱情明媚如初(出书版)(11)

庄盛将大蒲扇对准我,扇得不遗余力:“快致电你的宾哥哥,借他大宾一用。大不了,我让他加塞儿!”

在我去国泰金融到此一游的空当,庄盛是穷途末路末了只筹到了一顶历史悠久的轿子,美国新娘子膀大腰圆,就算起轿起得来,十步之内也得咔嚓。庄盛情急之下,无耻地吐出一条规矩:如损坏道具,十倍赔偿。于是新娘子不得不答应了坐车,但锣鼓队照旧。

庄盛扇得我头发扑了满脸:“可我的沁,你门儿清的,但凡是车模狗样的车,它也比轿子开价高啊,可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新郎都勒令新娘婚后即刻节食了,咱也不好再给人加价添堵了你说是不是啊。”

下午三点,周森的藏蓝色宾利驶入了我和庄盛的视线,庄盛哈着腰迎上前,就差淌出口水了。周森下了车,将车钥匙抛给庄盛:“不知道油够不够,赶着过来,没顾得加。”

庄盛:“够,够!回头我给您加满!您这得加95的吧?必须的!”

适才,隔着绵延的电话线,我是若无其事:嗨,方不方便借你车一用?周森更是一如既然地泰然:方便,你在哪儿?我十分钟之内可以出发。关于车的用处,周森问都没问。而我反倒忐忑了:我们要用你的车……当婚车。周森给我吃下定心丸:婚车?好,正好可以沾沾喜气。

周森穿着衬衫,打着领带。他当真是赶过来的。他向我走来,随之我们的那个拥抱也越来越清晰似的。那当之无愧是个叫头痛的拥抱,本来那就该是同病相怜的安慰,可偏偏我不是男人婆,他也不是娘娘腔,不然多少抵消些男女授受不亲该有多好。幸好单喜喜这会儿虽两手都要抓,但却在着重抓王墨,不然我真免不了负荆请罪了。

周森走过来了。我极力不痛不痒地:“耽误你工作了吧?”

“只当劳逸结合了。”周森坦荡荡地。

我松下一口气,本来一怕他有所误会继而层层递进,二怕他当我是蛇蝎似的避之不及。真能若无其事,再好不过了。

我交代公事:“等会儿,我们会在你车头绑上大红花。”

周森环视四周:“好。”

“我们还会在你车窗上贴上大红喜字。”

“好。”

“然后,你的车前车后会有锣鼓队,哦,还有舞龙舞狮的。”

“啊,好。”

“对了,新娘子是美国人,吃了快三十年的油炸食品,所以有些……过分丰满。不过大宾嘛,不在话下是不是?”

“啊,”周森眯着眼睛,“你在挑战我的极限,还有没有下文?”

我不自知地笑了:“没了。”

夏日的午后,空气闷灼,我没束紧的碎发已粘到了脖子上。我爬进爬出改造周森的宾利,用缀有黄色流苏的红色绣花坐垫覆盖住原有的奶油色真皮座椅。我钻出来,举手对周森发誓:“我保证,它会恢复原样的。”

周森此时正放松地坐在一张藤椅中,手持庄盛的大蒲扇,笑着给了我一个OK的手势。骄阳之下,他的领带已松开,可铅灰色的西装裤和白色的衬衫依旧咄咄逼人。

周森忽然:“对了,需要我开车吗?”

我一本正经地唬他:“当然,而且司机还需要穿长袍马褂。”

老板娘莅临,越过庄盛,径直来对我竖大拇指:“毕心沁,做得好。”这就是“合璧”的过人之处,下头不会借花献佛,上头更是功过分明。

我对周森:“她夸错人了,做得好的是你。”

“人际关系也是一种优势,所以你大可以心安理得。”喜庆声中,周森感慨:“毕心沁,你是个幸运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从事这么幸福的工作的。”

我得意忘形:“是。但愿‘合璧’可以壮大,及早有可以掌控的配套资源,不要像今天这样,在外围花掉大把的心力。有时候真的会遗憾,因为资源的短缺而在施行中畏首畏尾,一生一次的良辰吉日,也无法尽善尽美。宾利再名贵,也和锣鼓队风马牛不相及,对不对?”

“加油吧。”周森对我只有这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三个字,而这三个字,就是孔昊打死也不肯对我说的。

周森晚上另有他事,并没有留下吃喜酒。

周森一走,已整装的庄盛便伺机过来:“我的沁啊,宾哥哥对翻译官,秒杀啊,麻利儿地让他孔昊下台,大不了我这金牌司仪给你当后备力量。”

“先把你裤子的拉链拉上再说吧。”我可没有诳庄盛,他那条紫色格子的内裤真的正在招摇过市。

周森驾驶着我的小粉折返时,我正在清洗他的大宾。车身上布满了礼炮的碎屑,车内也少不了新娘的脂粉。周森将小粉停得笔直端正:“还没结束?”

“还没,不过你的车已功成身退,掌声鼓励。”我装模作样地鼓了鼓掌。

周森卷上袖子,从我手上接过毛巾,接替了我的工作:“好久没自己擦车了。”

“开你这个档次的车,十有八九一辈子都没自己擦过车的。”

“毕心沁,你有仇富心理?”周森弯腰在水桶里清洗毛巾。

我煞有介事地:“也许,可我仇视的是有财富的人,可不是财富本身,所以归根结底,我仇富的本质是对财富的强烈占有欲。”

周森点点头:“有占有欲才有得到的机会。”

有人这样事事附和我,我几乎受宠若惊了。同样的话,我也对孔昊说过,可孔昊却说心沁,别再不着调了,更何况钱财都是过眼云烟,身份地位才永垂不朽。我真后悔选了沸沸扬扬的英语专业,不然学个考古地质诸如此类,即便清寒好歹也有“某学家”的身份。

周森已着手擦车,身高臂长地,游刃有余:“呵,坦白说,这些不过是我必要的行头,就好比今天,我一钻出你那小巧玲珑的车子,我那些合作伙伴险些调头就走。”

我畅快地笑了:“千万别和那么肤浅的人合作。”

周森再一次弯腰清洗毛巾,片刻的无声后,我意识到他正在盯着我的脚。他是头一次有这么不君子的行为,我像兔子似的嗖地蹿到了大宾的另一边。

我的脚上是一双细带子的绑带凉鞋,脚背晒得斑驳不堪,外加一整日的尘土再泼上零星的擦车水,真堪称触目惊心了。而更甚的是,也许刚刚我的脚趾还在不自觉地一伸一曲,活脱脱十只乡野顽猴似的。别人看了也就罢了,可他周森的女朋友单喜喜是首屈一指的脚模,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的面皮再厚,也经不住这样的对比。

周森站直身,和我隔着偌大的大宾:“毕心沁,也许,我和喜喜并不适合。”

宾果!周森盯着我的脚,也想起了单喜喜,想起了他还是她的男朋友,而我则是她最亲密的女朋友。

突然,我的电话就响了,我像是在作案过程中被打断了似的,三魂七魄所剩无几。电话是单喜喜打来的,我擎在手上像是烫手山芋。我愚蠢地对着周森一鞠躬,这才猫着腰溜到一旁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