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黄金骨(34)+番外

凤双越听到动静,也不回头,低声一笑,道:“总算醒了。”

季复生听出他话里调笑暧昧之意,哼的一声:“你做什么呢?”

“一会儿得去卓家,槐真大人戴这个罢。”

转身走近,一手握着把精巧的短刀,一手拿着张薄薄的银色面具,形状简洁朴素,别无花纹装饰。

一想到以后得跟阿拉伯女人似的出门就带面纱,季复生就由不得的火大,看到这枚薄银面具,不禁有些高兴,接过往脸上一比,触感微凉柔软,每一处细节都贴合脸部轮廓。

戴好面具站起身来,随意走动几步,道:“还认得出我么?”

凤双越看他一跃而起,身形标枪一般挺拔笔直,走起路来两条长得出奇的腿皮鞭似的嗖嗖带风,愣是把一件宽宽松松的素白寝衣穿出了戎装劲束的感觉,忍着笑撒谎:“认不出。”

想了想真心劝道:“槐真这个身份以后还是深居简出吧。”

季复生看着他和暖而了然的笑容,面具后神色一动,线条不自觉的柔和些许,慢慢走到他身边,浑身一触即发的锐气登时消弭了几分,肩背弧度不复锋利,凤双越伸手揽住。

不问而知季复生何以如此,地府中倏忽穿至记忆全无,自是如履薄冰,初时董束月诸多古怪,后有犬芒折磨欺凌,虽有何若起可信,却是无一人可靠,他又是宁折不弯的骄傲性子,自然只能全靠自己百般隐忍戒备,似身处危机四伏的丛林之中,无半分松懈疲倦的奢侈机会。

一念至此,凤双越手指愈加用力,喟叹声似足了誓言:“我再不会离开你了……”

静默片刻,季复生理直气壮的提出要求:“我要吃煎鸡蛋,吃两个,一个煎老点儿,一个单面煎。”

“我去看过了,厨房里干净得可以立贞节牌坊……”看着季复生摘下面具后瞬间阴沉的脸色,凤双越忙安抚道:“明天!明天早上一定让你吃到煎鸡蛋!”

原来有些习惯,便是恢复了金翅大鹏的身份也无力改变,比如为他煎鸡蛋,又比如……把他往死里惯。

临行前,凤双越为季复生挑选衣衫,亲手为他换上,却是一件长空青色的长袍,衬着玉白里衣,更显脖颈纤长利落的弧线,凤双越凝神瞧了片刻,笑道:“这样倒有几分斯文……”

季复生扯了扯衣袖,足有尺宽:“不方便。”

凤双越袍袖轻舒,举手为他整理衣领,却在耳边轻轻一笑:“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吃顿饭而已,又不是当响马去打家劫舍杀人放火。”

季复生被他温热缠绵的呼吸激得耳垂通红,瞪他一眼,问道:“卓家为何要请我们赴宴?”

凤双越为他整理衣领的手停了一瞬,神色不动,道:“自是有原因罢。”

季复生看他神态,断言道:“你肯定知道。”

凤双越一脸惊奇:“为什么我会知道?”

季复生瞥他一眼,弯腰摸了摸靴子里的月之断:“看你那张脸,表情欠揍得厉害,必定心里清楚。”

凤双越静了静,突然道:“复生,我真开心……我原本还担心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季复生也是怔了一怔,凤双越虽与人世截然不同,自己却接受得全无障碍,短短一昼夜,那种默契相知竟似一生一世一辈子了一般。一时低声道:“眼神。”

凤双越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唯一没有变也不会变的,不耀眼而温柔涌动,不炫目而思慕不绝,剥落了三界繁华深险,只是千年万年的简单纯粹的爱与守望。

良久,凤双越轻叹道:“复生,你真要命。”

一边为他束上青龙出水的丝绦,悠然道:“你可知道地府每百年一次的黄泉盛会?”

季复生点了点头,依稀还记得每相隔百年那三天三夜的狂欢,热闹之极放纵无比,场地横跨三途河与孽镜台,鬼族们狂野的呐喊呼啸,星星点点的青色鬼火燃遍了黄泉之水,火照之花洒落一地,兵刃不时碰撞交击,各种法术掀起的水火风雷交错空中,女鬼的放歌如金属的簧片,尖细清锐的挑破雾霭和静夜。

凤双越道:“听说很是热闹,不光有饮食不尽的美酒佳肴,更有各色歌舞搏击,兴致来了,甚至有你情我愿的交欢媾合?”

季复生吓了一跳:“这我倒不记得!”

凤双越笑:“你当然不记得,因为本来就没有就地野合这规矩。”

“那你胡说很有趣么?”

凤双越甚是神往:“也不算胡说,我意思是……咱们可以试一试?”

季复生懒得听他无聊下去,道:“我只记得我以槐真的身份参加过比试。”

凤双越拊掌道:“想必这就是卓远鹄盛意邀请的原因了……他想与你联手。”

“黄泉盛会中会有三场比试,一场是低等鬼卒的较量,表现优异者可擢拔提升,那看起来可是无味之极,堪比野狗抢食……一场是刑狱之比,以获罪鬼魂为比试场,血腥残忍,最受十殿判官所喜,但最为重头戏的一场则是各殿司狱比武斗法,获胜者可得厉魂十万,这十万厉魂均为百年来最为凶煞之物,得了这些,或炼化为丹,或封印入器,都能大增术法战力。”

“不过这一场的规矩倒也有趣,各殿必须出两个司狱联手……据说这规矩是第一任的阎罗天子所立,缘由嘛,便是两人对打不够激烈好看,六个人又嫌拥挤烦乱了些。偏生这十殿之中,极少有实力至强者同居一殿,因此每次比试,都是悬念重重,结果难以预料,场下甚至设有盘口赌局,满狱之鬼,都对此兴味盎然。”

他一席话款款道来,很是引人入胜,季复生却疑道:“你怎么连这些都知晓?”

凤双越笑意吟吟:“我到地府可不是玩儿的,这地方逼仄闷抑,若不是为你天诛一劫,有什么可住的?”

季复生听到天诛二字,不由想到董束月当年藏在指间的七寸炼神刺,不觉一颤,问道:“你要怎么做?”

凤双越敏锐的觉察到他漆黑眼眸中的一丝不安,不答反问:“你信不信我?”

季复生凝视着他,不假思索一笑作答:“信。”

凤双越颔首,一字字道:“我要你跟卓远鹄联手,助他得到那十万厉魂。然后百天之内,我让你的天诛妖印消失,从此咱们四海千山,任意遨游,你说好不好?”

琉璃目中春深似海,话语镂刻于金石般坚定:“你放心,我不是董束月,绝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更加不会剥离你的魂魄。”

卓府夜宴除了季复生凤双越,也邀请了董束月。

季复生不比凤双越的修为,十天半月不饮不食亦不会饥渴,此刻一夜一日未曾进食,已是饿得狠了,坐在席上,一双牙筷抡圆了雨点似的砸向满桌的菜,面具似一层薄薄的皮肤附着在脸上,丝毫不影响大吃大喝。

虎枭被解开封印,蹲在季复生肩头,两只小爪子捧着块香茅烤鹿肉吃得不亦乐乎,四只獠牙互啃时,口水喷壶一样哗哗的流到季复生颈侧和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