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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骨(21)+番外

董束月似是痴了,问道:“怎么?”

看着他如在梦中的神情,季复生蓦然清醒,随口笑道:“没什么,你名字念起来顺口。”

其实束月的发音并不顺口,而是绿水远山斜抹一笔的迤逦,是大海深处鱼人唱挽歌的音律低回,总透着几许时光倥偬荒芜的惆怅。

说着话,两人已走到仙乡云水处,只见杨柳芦岸,十里烟波,更有孤蓬扁舟,红蓼沙鸥。

良久董束月回过神来,随手折了一枝柳,道:“卓家之事甚惨,卓远鹄一代名将功高震主,被国君所忌,用铜钱大的特制烙铁一点一点烙遍全身致死。”

“巫风灵其时临产,却也被下令五马分尸,因此卓羽玄成为厉鬼中最为凶煞的天生怨灵。”

季复生想到那小鬼开开心心的自己折断骨节玩,心中微微刺痛,道:“难怪他说是在妈妈肚子里被马踏死……胎死腹中便是天生怨灵么?”

“不是,那种只是普通的小鬼而已……”董束月似有不忍,缓缓道:“巫风灵本是南诏巫女,将死之际,以腹中胎儿下了褫魂毒咒。”

“褫魂毒咒是上古禁术,只有身怀六甲堪堪待产的孕妇方可施用,却是最泯灭天性的恶毒咒语,大致是以母亲性命胎儿魂魄为引,使得所咒之人永堕地狱不得超生,而母婴同死之后,亦是永生永世不入轮回,想那胎儿尚在腹中,就背负毒咒之怨,魂魄更是融入咒语,成鬼之后,至多不过千年,定会有魂魄散尽的一天。”

季复生稍有迟疑,道:“也就是说,羽玄会魂飞魄散?”

董束月黯然点头:“假以时日,天生怨灵必会拥有地府最强的能力,甚至可以操控除自己以外任何一个魂魄,但那日也是他应劫之时。”

“难怪他竟有不逊犬芒的法力。”季复生低声叹道:“也难怪卓远鹄对他如此纵容……”

想了想又问:“你知道羽玄应劫的时日吗?”

董束月神色有几分古怪的复杂:“不知,若能知晓……倒是万幸之事。”

两人在水边坐了一阵,只见结界之上海底之中突有波涛暗涌,翻翻滚滚沸若滚水,时有奇物异兽搏浪其中,季复生目不转睛的瞧着,心中隐有所动,五行之中,水最为变幻无形不可捉摸,以至柔之质摧城拔地,但无论是绵绵泊泊千回百转,或咆哮湍急暴烈难驯,那海中鱼兽却是入水逍遥自在遨游,自是顺应水势强弱以身和之的缘故,而水系法术,需得以有形之术,入无形之法,想来因势利导,意在其中,相生相化,空而不空正是要旨所在。

正入神领悟之时,董束月见一只双翼龙兽懒懒的游过头顶,眼波流动,笑道:“要不要见识海底龙火?”

据传恨天氏用海底龙火铸造青铜,季复生也知道所谓龙火只是海气所凝结的阴火,毫无迹象,倏忽来去,寻常难得一见。

董束月一手举起,五指纤美,指尖微微翘起,明珠般泛着晶莹的光泽,法印展开的姿势如花枝盛放,口中低念一声:“龙!震!疾!”

手指轻划处,海底火光闪电似的迅速燃起,季复生瞧得分明,先是指尖一点青光直射出结界,一遇海水即刻燃成一团火球,火球瞬间延展成一道火线,叶片的脉络一般四散蔓铺开,细细的长链形火焰所过之处,海水鲜血般猩红,战栗翻搅,一瞬间整个海底犹如烈火地狱。

海中鱼兽身处汤镬,更无半点可逃之机,龙火与海水形若一体,附骨缠绕,一时间鱼尸满目,惨不忍睹,那双翼龙兽首当其冲,猝不及防已被烧灼了个透底,焦黑一片,整个海底被龙火所燃,更显阴森可怖。

两人身处之地却是一派美景乐道,水边有草舍茅屋,水中莲藕茨菰芦笋茭白,隐约可见灰蟹青虾,宁谧而祥和。

季复生见头顶原本龙戏鱼游顷刻变为修罗屠场,回头又见董束月嘴角弯起,轻轻掸了掸衣袖,紫眸里笑意盈盈,十分的快意,不觉心中恶寒,自己手底亦有数条亡魂,虽说不上有多尊重生命,但以滥杀为乐,还是令人无法自控的心生厌恶。

董束月却是觉得那双翼龙兽死得赏心悦目,暗暗道:“这等孽畜敢伤季复生,我倒要这西北海底,从此再无双翼龙兽。”

一抬眼见季复生目光冰冷,不由得一惊,柔声问道:“怎么?你不喜欢么?”

季复生凝视着他的一双手,那双手安静的搁在天水一碧的衣衫上,丝毫看不出方才那翻江倒海的强横残暴,自己一介鬼卒,说再多不过是仰人鼻息,当下淡淡道:“回去吧。”

董束月玲珑心肝,已然猜到季复生之意,心中一阵委屈,道:“我只是想杀那头双翼龙兽……”

季复生暗自心惊,直言道:“殿下,季复生当不起。”

董束月静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可知晓,巫风灵的褫魂毒咒所咒之人是谁?”

季复生听他问得奇怪,道:“难道不是残杀卓远鹄一家的国君?”

董束月宽袍广袖在风中拂动,身形犹如轻云出岫,恍然有水月观音之姿,低声一笑,道:“国君自是其中之一,但还有一个应咒之人,却是卓远鹄。”

季复生心中一寒:“她用自己亲生骨肉对所爱之人下这永不超生的毒咒?为什么?”

董束月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再世为人又有什么好?巫风灵爱卓远鹄入骨,能用这褫魂毒咒,更是玉石俱焚的狠绝性子,她既已永堕地狱,那卓远鹄自该陪着,至情至性,本是如此。”

双目烟合云聚,满是憧憬向往,无意中已说出心中压抑已久的执念:“若我与她易地而处,我所咒之人,只有季复生你一个,我要你陪我在这地府生生世世。”

听到这句话,季复生心中反而一阵轻松,图穷匕见,水落石出,数日来这泰山王种种行止也有了缘故,不再笼着层烟雾似的揣摩不定。

董束月一时失控,心情激荡,嘴唇微微颤抖,柔美清致的脸部线条稍显扭曲,瞧着竟有几分狰狞的意味。

季复生不惧反笑:“七殿热恼里,想陪殿下的大约比比皆是。”

董束月任性道:“我只要你。”

见季复生不为所动,静了静,一字一字,仿佛起誓:“季复生,我一定要你,重新爱上我。”

季复生不擅劝人,看样子董束月更是不擅被人劝,所以季复生想了想闭上嘴,当先起身走了,心中发狠,总有一日,待自己强过这妖气十足的泰山王,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虽然壮怀激烈,但背影却显出些许落荒而逃。

董束月方才的眼神,月射寒江的苍凉入骨,太过悲怆无辜,却又是无可救药的倔强。

次日一早董束月去了森罗大殿,季复生在寝宫中转了转,虚九鸾不在,千金不知所踪,突的想起那日千金说过要找何若起麻烦,这几日自己醉心于术法修炼,竟忽略了这事,忙出了寝宫,顺着殿左角门入内,下刑室去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