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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99)

苏小缺忍着笑,又不由得有些心疼他这般纯如孩童的模样,温言道:“这铺子对朝廷的确极是重要,这张氏便是接生婆了,繁衍生息,可不是顶要紧的事儿?”

正说着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徐娘被一个汉子拽了出来,老徐娘一张冬瓜脸儿,衣襟有些散乱,露着一点葱绿抹胸,像是午睡初醒的样子,却一句句骂得硬是清爽:“我说你个李阿大,老娘只是接生罢了,怎知道你婆娘生男生女?一会儿瓜熟蒂落,娃娃落了地,带不带把儿你自己不会看?”

李阿大擦了擦汗,嗫嚅道:“她腿一撇,女娃儿,又一撇,还是女娃儿,都生了俩丫头啦,这次再生不出男娃儿,我可不要!打死这憨婆娘!”

老徐娘大怒:“扯你娘的蛋!生了出来难道还要老娘给你塞回去?不想要娃儿你就管好自个儿的鸡巴……有本事打老婆你肥油腻了心了你!”

崇光听他们吵得村俗有趣,津津有味的直听到两人绝尘而去方才撇下幌子,奔到街对面,看上了个卖面人的小摊子,那小摊子上插着鸡鸭虎兔诸般畜生固然粗粗憨憨,嫦娥貂蝉曹孟德关云长也是栩栩如生,崇光瞧得眼馋,掏出一锭银子给那手艺老儿,指了指苏小缺:“给我捏两个,一个我,一个他。”

那老儿见了银子吓了一跳,忙捧起道:“可用不着这许多银子!这位小公子莫要拿老头儿开心!”

苏小缺忙接过银子,两指一用力,掰下一小块来:“你给好好儿捏,这块儿碎的就给你老啦。”

那老儿老眼见了白银子,大喜过望,却又谨慎,抓起银子狠咬了一口,见是真的,便施展平生手艺,果然捏了两个漂漂亮亮的面人出来,一边还夸着:“两位公子端的是生得好看!小老儿捏了一辈子面人儿,别说真人,便是画儿上的人物,也没两位这么俊的!”

苏小缺全不在意自己容貌,听这老儿大拍马屁,也只一笑拉倒,崇光却很是欣喜,又掰下一块银子塞给老儿,以作答谢。

苏小缺牵着崇光,崇光举着两个面人,寻到一家酒楼一头扎了进去,有银子自是好办事,眨眼功夫,在最忙的饭点儿两人已坐到二楼一间雅座里了。

雅座一面临窗,与大堂用三面屏风隔开,倒是闹中取静。

点了几样精致菜肴,又点一壶酒,看这家酒楼招牌点心正是乌梅糕和蟹黄酥,苏小缺嘴馋,也就各点一份尝尝。

菜未至,小酒先到,苏小缺自斟自饮,崇光却不忙着喝酒,只顾把手里两个面人翻来覆去的折腾,已把两个面人捏做了一堆五颜六色的软面,揉了又揉,待完全融为一团,这才递给苏小缺,求道:“捏成一个人吧……”

苏小缺随手接过,看了看窗外,一只初生的乳燕正穿过柳梢,小小的翅膀虽略显稚嫩,身姿却是自在。

他一双手本是天下至宝,无所不会,方才看那老儿捏面人,早已记在心里,哪消盏茶时间,手中已出现一只鸟雀,红翎黑眸,黄足蓝翅,身形小巧,一双羽翼却是丰满修长,作振翅之形。

崇光默默将鸟雀放于掌心,仔细端详良久,展颜笑了,却道:“好饿!”

此时菜肴已上了大半,两人边吃边喝,苏小缺有说有笑,崇光乐不可支,离了七星湖,两人似乎与寻常少年一般无二的简单快活。

待上了一盘醋鱼,崇光知苏小缺专爱吃些活肉,便把鱼鳍鱼尾鱼眼睛先这么一划,拨出来给他,自己把两片鱼肚子吃了个干净。

酒菜用得差不离,堂倌儿也就上了乌梅糕和蟹黄酥,并一壶茉莉香茶。

苏小缺拈起一块儿糕,只听屏风外传来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清脆如掰开一只蜜瓜,正是自己年少绮梦里曾出现过的:“师哥,我不累。”

一男子声音道:“不累也得乖乖坐着,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都快当娘啦,好歹小心着些。”

筷子上的乌梅糕无声无息的掉落盘里,苏小缺回过脸去,透过屏风的缝隙,见到了厉四海。

虽只是一个背影,苏小缺已然有恍若隔世之感。

厉四海不似少女时候,只爱粉黄烟紫银红等娇俏颜色,而是穿了一身宝石蓝的衣裙,亮丽中平添几分稳重雅致,从后看去,腰肢稍粗,显是怀有身孕。

苏小缺怔怔的看着,只听罗如山一句句皆是悉心关爱,厉四海一句句都是幸福满足,一时只呆住了,竟浑然忘了身处何地,心中五味陈杂,酸甜苦辣,最后却只剩了若有所憾的一声叹息与凝在脸上的一个微笑。

崇光见他出神,顺着视线一瞧,见一个白脸汉子,也不见得有多英俊,又一个更是大肚婆娘,心中奇怪,推了推苏小缺,轻声问道:“就这俩?能把你的魂儿都勾了去啦?”

苏小缺转过头,道:“这女子是我师姐,如今嫁得如意郎君,我心里替她高兴,还记得她年纪小的时候,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崇光得知那俩不是什么男狐狸女狐狸,也就释然一笑,苏小缺见他那副醋样既小气又有趣,不禁故意道:“我以前很喜欢这个小师姐来着。”

崇光登时不爽,脸扭向窗口不做声。

那边厉四海却说道:“怎么没有乌梅糕啦?上次来我吃着挺香,这回怎么就没了?”

堂倌儿打招呼道:“实在对不住,今儿中午人多,这糕点也卖完了,蟹黄酥倒还有,夫人要不要尝尝?”

厉四海很是失望,道:“算了,那个油腻腻的不爱吃,再上壶酽茶。”

苏小缺听了,吩咐崇光:“你去把他们请过来,就说白鹿山故人相邀。”

崇光眼珠子转了转,起身去了,走到厉四海身边,清了清嗓子,欠身道:“这位夫人,我夫君请二位进去一叙。”

厉四海、罗如山见他分明是个艳丽少年,却又口口声声“我夫君”,对视一眼,已明白这人定是男扮女装,当下罗如山问道:“敢问姑娘夫君是何人?为何这般盛情?”

崇光不耐烦道:“我夫君就是我夫君了,他说和这位夫人是白鹿山故交,我劝你们最好还是跟我去,否则惹得我生气,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苏小缺在里面只听得苦笑不迭,罗如山却是涵养甚好,不与这年轻“姑娘”计较,厉四海也是好奇,两人当真跟着崇光绕进了屏风。

苏小缺笑嘻嘻的冲厉四海举了举杯,厉四海杏眼圆睁,啊的一声惊呼,罗如山却沉下脸来。

苏小缺热情万分:“小师姐坐!罗大侠你也坐,千万别拘着,兄弟如今有钱了,这顿饭自是我来做东。”

罗如山尚有几分踌躇,厉四海已落座急问道:“小缺!你怎么在这里?去年听说你死了,我……”说到此处,眼圈儿红了。

崇光见罗如山兀自站着,冷哼一声:“你生得像个男人,气度还不及这位兔子牙的小师姐,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何必巴巴的请你来坐下喝茶?”

罗如山生性敦厚,本不擅与邪魔外道打交道,闻言愣了一愣,也就依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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