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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133)

谢天璧听他骤然提及沈墨钩,不觉心中暗叹。

深知苏小缺对沈墨钩,父子情居多,而情人之爱只是在死亡那刻从柔软的心灵中萌生而出,更绝非与自己之间的钟情深爱。

只不过沈墨钩死在怀里流着血的温存与悲伤实在太过真实而震撼,如烟花绽放在夜空,虽是一瞬灿烂,却是一世永恒,在鲜血的滋润中,死亡的光辉下,那些不在眼前的仇恨伤害都可以淡化忽略,沈墨钩的爱护和包容却愈加鲜明深刻。

因此苏小缺终其一生,想必也无法忘记沈墨钩。

幸好自己还有时间,有的是时间。

死亡能冲淡一切仇恨定格住一个瞬间,而时间能水滴石穿让人世间总有希望。

因此谢天璧轻轻吻了吻苏小缺的眼睛,柔声道:“好,我等你。”

苏小缺像一只鸟,本性就爱自由自在的翱翔天空,自己想拥有他,绝非易事,握得太紧,他会疼痛窒息,放得太松,则会远走高飞。

不过谢天璧似一只鹰,即能陪伴他比翼而飞,又有坚韧的耐心,更能精准的把握机会。

所以,苏小缺,等着我。

七星湖。内堂。

百笙双腿尽废,靠在轮椅之上,被崇光推了进来。

苏小缺正在屋内把玩长安刀,崇光一眼瞧见那刀光璀璨,眼神不由得黯淡下去。

百笙这月余不曾饮酒,眉目间却兀自带着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醺然脱俗,见苏小缺神色如常不置一词,低头想了一想,笑道:“我要杀你,是因为我和钟游崇光虽属男宠,身份卑贱,但数年共处,却有兄弟之情,钟游死在你和沈墨钩的手里,沈墨钩死了,我无法再杀他一遍,只能拿你出气。”

苏小缺眼神不变,仍是凝视刀身,淡淡嗯的一声。

百笙垂着眼皮,细长眼潋滟而神秘,笑道:“崇光这人我原当他是全无心肝,不想遇到你却是前世的冤孽,莫说心肝,只怕连魂灵都尽系你一人之身了,他如此待你,却落个日夜伤心的下场,我看不过眼,所以想杀你。”

苏小缺从刀身上转开眼神,看着百笙,道:“第二个理由了,还有吗?”

百笙避开他深而妖异的眼眸,瞥一眼刀锋,道:“还有,只怕你不敢听,或者不愿相信。”

苏小缺嚓的一声还刀入鞘,递给崇光,道:“回头着人送还赤尊峰……说罢。”

百笙低低一笑,鬼神附体般的大胆锋利:“我其实便是赤尊峰的棋子,听命于谢天璧。所以陷阱之厄,原是赤尊峰的教主一手策划。谢教主不惜以身犯险,个中原因,想必你也知晓。”

苏小缺忍不住笑了,这个笑容并无欢喜之色,也无讥诮之意,只是嘴唇略略翘了一翘,弧度让人怦然心动之余,只觉浓烈的寒冷和捉摸不定的深沉。

良久,苏小缺起身走到百笙身边,轻轻掀开他搭在双腿上的薄毯,摸了摸腿部空荡荡的袍子,道:“我说过,我并不打算问你为什么杀我……你要杀人,总会有理由,可是你既杀不了我,这些理由也就一文不值,我根本不必知道。”

手指一用力,托起百笙的下颌,看着他的下巴尖几乎与脖颈成了一线,微笑道:“你很聪明,我没看错人……”

虽是夸赞,百笙的脸色却倏然发白,迷蒙不清的眼眸中,有了清晰的恐惧与隐约的佩服。

苏小缺道:“沈墨钩视你为鼎炉为器物,而我当你是下属是人才。”

听到这句,百笙微微动容,神态有些挣扎的抗拒,又有些自尊的欢喜。

苏小缺敏锐的关注到了他神情的变化,似早有所料,笑道:“你想杀我,但内堂总管一职,却是细致勤恳,游刃有余。这次废你的腿,已是罚过了你弑主之罪,以后,你照样还是我七星湖的内堂总管……”

说着嘻嘻一笑,笑容甚是天真:“反正内堂总管也用不着腿。”

百笙推开他拧着自己下巴的手,针锋相对:“你还敢信我?不怕我再杀你?”

苏小缺漆黑的深邃眼眸,似乎有吞噬人的魔力,饶有兴趣的打量他,道:“不信你,但也不怕你杀我。卧榻之侧放一条蛇挺好,能时刻提醒自己,我虽是七星湖之主,万一松口气,可能就再也没气了。”

百笙长吁一口气,眼神暗了一暗,背却挺得更直:“那……宫主若没有别的事,属下就先行告退。”

苏小缺挥了挥衣袖,懒懒道:“去吧,不过若有下次,我会一颗一颗,慢慢的,拔掉你的毒牙。”

百笙咬了咬唇,自行推着椅轮出屋,屋外阳光明媚温暖。

赤尊峰。主峰。

谢天璧伤势已然痊愈,太一心经突飞猛进之下,刀锋般的双目更增一种晶莹而透彻的内敛光华,一手接过长安刀,微微一笑:“替我多谢你们宫主。”

一手递过一个硕大的包裹,足足有一人高,两人胖,轻飘飘塞到七星湖来人的怀里:“这个……亲手交与苏宫主罢。”

七星湖来人脸颊抽搐,却不敢违拗,抱着大包裹,猪八戒走冰也似,横着下了峰顶。

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包裹里是苏小缺当年留在赤尊峰的牛皮针囊,打开正是那套软金针,另有蜜饯果子无数。

谢天璧当真是幼稚得发指。

崇光以前很喜欢吃蜜渍乌梅和盐金橘,这回连着吃了一个月,一颗心都吃成了一粒乌梅,整天发酸想吐,活像怀了身孕。

这天午后,苏小缺笑眯眯的又端出一大盘蜜饯,崇光被逼到了极限,泪盈盈的看了苏小缺一眼,道:“不要……求求你……我不行!”

苏小缺不为所动,崇光咬咬牙,生平头一次反抗,头也不回的就逃走了。

轻功发挥那是前所未有的漂亮。黄吟冲远远瞧见,不由得心中惊服,拜见宫主时便试探道:“庄总管的神功已然大成?”

苏小缺微笑不答,指了指桌上蜜饯,慷慨的邀请黄堂主吃。

黄堂主喜极而泣,泪水便如倾盆倒瓮,悬河注海,激动之下,连梅子核儿都吞了下去。

以后自是日日前来填补了崇光的空白,坚持了一个半月之后,身如柳絮飘扬,命似藕丝将断,就此以往,虽是能堪破玄元大关,得道驾鹤升天,但想来想去,还是尘缘未断,不舍下这花花世界。

于是黄吟冲也跑了,那天七星湖有幸见到黄堂主轻功的所有弟子,心中都暗暗推许他为外三堂第一高手。

回到无漏堂内室,黄吟冲一手抱过最近最钟爱的小姑娘,这姑娘生就瘦瘦容庞,穿着淡淡衣裳,正是敢于轻狂却不懂轻狂的十来岁年纪,黄吟冲尤其喜欢她初萌的一双鸽乳,一时情到浓处,解衣细玩时,黄吟冲愣住了,软了,悲愤了,哭了。

无他,触景生情,想到了盐渍金橘而已。

在以后的江湖岁月中,黄吟冲只要战前将敌手想象成一溜儿的盐渍金橘,立马儿就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勇猛绝伦悍不畏死,成了七星湖攻坚取胜的利器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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