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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罪(127)+番外

严皇后不允许兄长与儿子反目。

“所以你要再一次把幼子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个问题如金锥刺在心尖,严皇后眼睫颤了颤,终是低着眼眸不语。

奢华的金殿中,母子二人相顾无言,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涩声笑了下,道:“当日亲眼看见母后掰断梦舟的手指,将他推入狂暴的流寇之中……”

太子停顿,再道:“母后那样疼宠他,都能下得去狠手。倘若那时车厢中没有梦舟,只有你我呢?倘若那之后流寇仍是追了上来呢?”

严皇后的脸瞬间惨若金纸。

太子见她这样,又是一声苦笑。

送严梦舟离京那日,他说:“我所经历的这些,你不曾遭受,所以你才能愁思着问出那句‘当真无法妥协吗’。”

那日之后,太子便忍不住想,是否存在另一个时空,当日被无情抛下的人是他,遭受着严梦舟同等待遇的那个人也是他。

这想法一出,再也没能除去。

太子双目黯然,露出个悲戚的笑,道:“假若儿臣未曾亲眼目睹,或许就能坚定地协同母后手刃胞弟了。”

两行清泪从严皇后面颊滑落,她哽咽了下,含泪抬眸,悲声道:“你怎能这么想?母后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太子:“是吗?”

严皇后因他淡漠的态度心惊,紧急地拭去眼泪,道:“我承认最初是我派严奇去杀他的,可后来他回京,我亲眼看见了他,幼年种种浮在脑中,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下手伤他性命。他是我亲生儿子,我怎能伤害他?我若真想杀他,趁着他方回宫那几日,轻而易举就能得手!”

“我不想杀他的,可后来你也看到了,为了个不相干的丫头,他竟那般对待严狄的!毁了严狄兄弟俩不够,他在沧州斩杀你舅舅的部下,朝堂上处处与你舅舅为难,你难道不知晓?”

“对亲表哥都能痛下毒手,他就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严皇后言辞激烈,抓着太子的手臂低吼,“他能这样对待严狄,早晚有一日会联合老二,这般对你!你听话,这事不要插手,你只要在朝堂做好太子,母后与舅舅会为你扫平所有障碍……”

她说得句句真切,却不知听在太子心中,每一句都是一把利刃。

幼时她偏向严梦舟,年长后偏向自己,以后呢?

“如若儿臣与母后意见不合,是不是也会被骂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许胡说!”严皇后惊骇得嘴唇发白,紧紧抓着他,双目中不见了尊贵的傲气,唯有空洞的癫狂,“你不是他!你是母后唯一的依靠,你绝不能与他一样!你不是他,你不会那样做……”

听完这番话,太子抓住了严皇后的手。

他已不是当初面对凶悍流寇束手无策的懵懂少年,站在严皇后面前宛若一堵城墙,能为她遮风挡雨,也能反过来轻易地将她制服。

太子定定望着严皇后,青筋突起的手将严皇后的手掰开,凝然退后了两步。

他身躯挺直目视前方,朝着严皇后庄重地俯首行礼,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太子府中,严少夫人活活疼晕了过去,被人抬进屋中。

出了这事,所有人都没了赏花的兴致,不想惹祸上身的,在确认假山崩塌为意外之后,陆续离开。

恩人尚且昏迷着,施绵是不能离开的,黔安王妃与明珠便与她一起,等着御医的到来。

未免明珠遭人挑拨,入京前黔安王妃与她说了许多后宅争斗的手段,明珠可不信这是意外,苦于没有证据寻不到人算账,心头窝了一团火。

肃岭王妃早早离去,沉默寡言的锦川王妃反倒留了下来。碍于这位王妃的存在,明珠想骂人都不能大声骂出。

在沉闷的氛围中等来了御医,证实施绵所言无误,严少夫人的确是小腿骨裂。

御医刚诊治完,严狄就到了,是被人搀扶着进来的。

八年前初遇明珠时,施绵在袁正庭那里见过严狄,间隔太久远,她早已不记得严狄的模样,脑中仅隐隐留有一个年轻将军的剪影。

此时再见,施绵的目光飞快地从他身上掠过,只觉眼前的严狄与数年前判若两人。

太子妃在厅中将意外与严狄复述了一遍,赔礼道:“府中疏于管理,使得今日出了这种意外,是本宫疏忽了,还望表弟见谅。”

“小伤,无碍。”严狄说罢,掩唇咳了起来。

他咳时,厅中无人出声,似乎都在等他。有下人递上茶水,他摆手推拒了。

待他咳完,施绵起身,款步到厅中行礼,“今日多谢尊夫人相护,民女感激不尽,待夫人清醒后,民女必备上厚礼,亲自拜会答谢夫人。”

严狄咳声加重,听着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施绵略微抬眼,恰见他苍白的手落下,掌中握着张素白的帕子,合掌时帕中隐约透出几分猩红血色。

咳血?

据说严梦舟与严狄动过手,在严狄身上留下重伤,这是那时留下的?还是后来又受了别的伤?

施绵想不出答案,她回京后要么被困在施家后宅,消息闭塞,要么是住在医馆,对京中形势所知甚少。而严梦舟尤其不喜提及自身相关的事情,不曾与施绵说过。

严狄并不掩饰对施绵的不喜,正眼都未看她一眼,径直命人去抬严少夫人。

施绵抿嘴,明珠气愤,太子妃眸光一转,在明珠发作之前道:“幸而施姑娘懂得医术,在御医到达之前为夫人止血包扎……”

这话并不能缓和气氛,她自己约莫也知道,是以说得很是缓慢。

未说完,婢女快步而来,禀报道严梦舟与锦川王到了。

这二人毫无疑问,一个是为的施绵,一个是来接锦川王妃回府的。

严梦舟到厅中时,施绵已坐了回去,他扫视过施绵确认无大碍,冷淡地喊了声皇嫂,连礼都未行。

反观锦川王,相貌不佳,但礼数周全,面上带着笑与厅中众人打了招呼。

面对严狄,严梦舟道:“多谢,今日恩情,他日必报。”

严狄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诡异的红,边咳边笑道:“四殿下,对施姑娘真是,情深义重,多年不改。”

严梦舟两年前求取雪莲的事终究是瞒不住,现在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他直白道:“本王不仅情深义重,还知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次报恩的谢礼,不会比表哥的新婚贺礼浅薄,还望表哥笑纳。”

严狄脸上变了变,继续笑,话不成句道:“我,等着。”

看热闹的锦川王目光在这二人中来回转了几圈,噙着笑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何必说得这么客气?”

他看着心情很好,似乎真的只是来接王妃回府的,谈笑几句,携着锦川王妃的手请辞。

严梦舟与施绵婚事虽定,人前始终是未婚关系,须得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也出了太子府。

黔安王妃带着明珠在太子府门前与施绵道别,施绵颔首,目送他们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