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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762)

赵石这封奏报有用吗?有用,但他却宁愿没看到这封奏报,之前虽有急报,但总算还给人留了那么一线希望,毕竟十五万大军不是土鸡瓦狗,而都是大秦精锐之师,但现在从赵石的奏报来看,形势之险恶却比之前的预期还要高上许多的,两万多盗匪从容聚集到一处,袭击的又是大秦钦差队伍,之前更是没有半点风声,一切的一切只让人看到了一点,天时地利人和已经占尽了劣势,剩下的还有什么?这么下去还能等到来年开春吗?就算来年援军顺利入蜀,川中到了那个时候,还能剩下些什么?白骨曝于野,千里无鸡鸣,那还是自古便有丰饶富足之称的天府之国吗?大秦取之又有何用?

“陛下……”见皇上久久都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杨感知道,是自己尽臣子本分的时候了,“臣以为,不能再等了……当速遣一大将往金州,金州尚有数千可用之兵,赵石麾下,也有千余兵马,乃羽林军精锐,粮草军械齐备,加之金州向来民风彪悍,再择壮士以充军伍,当为可战之力,只需一上将统领,未尝不能缓川中之急。”

“朕要御驾亲征,卿家以为可也?”半晌过后,龙椅之上的景帝陛下幽幽来了一句。

杨感愣了愣,侧了侧头,好像没听清楚一般,接着便是脸色大变,身子一软,已经从椅子上出溜到了地上,顺势便跪了下来,七十多岁的人了,声音尖利的却是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请陛下三思啊……君子尚不立于危墙之下,况一国之君呼?陛下一身系社稷之安危,怎可轻涉险地?

古语有云,君忧臣辱,君辱臣死,陛下忧虑至此,实为臣等无能所致,臣等万死难辞其咎,唯殚精竭虑以为国事,陛下若亲赴前敌,更置臣子等于何地?臣等还有何面目再立于朝堂之上?

蜀国之亡,在于君昏臣庸,醇酒美人,懈怠政事,兵甲无备耳,然观我大秦,陛下勤于政事,事事洞明,陛下如此,臣下能又怎敢尸位素餐?唯图辅佐明君,匡扶社稷,成就一番伟业罢了……”

情急之下,杨感已经是口不择言,说的有些凌乱了,这在向称才思敏捷,辩才无碍的杨感来说,简直就是绝无仅有之事,由此也可见其焦灼了。

不过到底宦海沉浮了数十年,镇静功夫非是旁人可比,只片刻功夫,便整理了思绪,只是劝谏之心更坚罢了。

“陛下,为国者,当知有所为,有所不为,今陛下非昏聩之君,臣等也非庸碌之臣,陛下登基以来,联结西夏,败大敌于汾水之畔,几复我河中故地,使金虏西贼不敢复窥我秦疆半步,又图天府之地于后,不一载,蜀君已为我阶下之囚,以老臣观之,自太祖以来,雄才大略者,未有如陛下者……今偶遇小挫,陛下何急至此?如汉高祖刘邦有荥阳之败,唐高宗亲定城下之盟,此二者,皆千古明君,尚有图穷隐忍之时,况陛下呼?”

这等激烈的言辞放在往日,杨感是万万不会出口的,但到了此时,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口气说完,胸膛起伏,额头见汗,说痛快吧,心中也是畅快难言,在他看来,这位年轻的陛下为政以来,确实失之于急躁,而国家大事,功过怎可看重于一时?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但唯恐这位圣上听不进去罢了,今日借此时机,一吐为快,确也心中畅快。

不过说为难吧,心里也是纠结的一塌糊涂,面刺君颜,又怎是为臣之道?以垂垂老朽之身,四朝老臣,行此耿介之道,真要以身家性命,搏个身后之名吗?糊涂啊……这个中滋味,便是杨感自己,也是难以表述的清楚的。

不过在他想来,刻薄之言张嘴就来的皇帝陛下这次却没有勃然变色的意思,也许之前那句御驾亲征的话也不过是这位陛下随口之言罢了,这时景帝李玄谨也只是摇头失笑,至于笑的是什么?是自己还是杨感,也只有李玄谨自己明白了。

“不用如此……朕……老卿家起来吧,你年岁已高,却需注意身子才是,朕登基日段,还需卿家这样的谋国之臣辅佐,一旦……我大秦岂不是失了栋梁之才?”

经了这一番折腾,之后君臣相议,却是显得融洽了许多,不过川中之事过于棘手,也不是一时之计,最终商议的结果还是一个,静观其变,至于派谁去金州,枢密院,兵部都举荐了数人,但景帝李玄谨却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枢密院举荐的是现下金州安抚使陈祖以及金州判种从端,一个久在军中,一个更曾任过兵部尚书,皆为将才,这毋庸置疑,加上两人此时都在金州,对于川中形势很是熟悉,就近取之,确合时宜,但这两人李玄谨都不满意。

种从端是废太子娘舅,陈祖牵扯于当年庆阳府兵变当中,自然让他心怀疑虑,若是平日,却是要计较一下枢密院举荐此二人的意思的,但当此之时,却是无法顾及那么多了。

而兵部那里举荐之人重点也是两个,一个是殿前司禁军指挥副使王佩,另一个则是雄武军指挥使李敢当了。

这两位老臣到是很合景帝心意,王佩出身贫寒,功劳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和门阀世家都无牵扯,尤其是先帝用他接掌了二种留下的殿前司禁军,十余年来,渐次掌握整个殿前司禁军,为人稳重,不骄不躁,尤其是轻易不涉于朝政这一点,尤为景帝李玄谨看重。

但话说回来,此人在禁军中一呆就是十余载,即无显赫之功勋,又无家事为依托,若是蓦然去了金州,即使是李玄谨不懂军事,也知此人很难服众……

最终,属意的自然便是雄武军指挥使李敢当了,唯一让人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便是李严蓄困守成都,这二人乃是兄弟,一个是川中之困一解,此二人结为表里,李氏岂不是坐大难制?二则是一旦这二人关心则乱,恐怕用兵失当……

本来人选就是犹疑之中,等到翌日,香侯府率先发难,将李存义之事闹到了御前,算是彻底了断了李敢当领兵出征的提议,教子不严,在这个时代可是大罪过,若是文官,一顶德行有亏的帽子就能扣在身上,武将到是轻些,但坏就坏在李存义是在川中犯了军法,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李敢当身为其父,不纠其罪也就罢了,又如何能提领大军,出镇前敌?

李敢当和李严蓄这次也算是做了难兄难弟,两人都因子无德,而累及自身,而且根子又都出在赵石身上,到真不愧是出身一族的兄弟了。

不过这样的大事肯定是不能久拖不决的了,各位重臣都在思摸着举荐人选之事,过了两日,大将军折木清终是不顾亲信之人劝阻,忍不住自荐前敌,不过这一次他真是错的厉害,上书之中,以古之黄忠自比,最主要的还是这位折家硕果仅存的大将军根本不明白朝堂之上的波云诡秘。

正德皇帝时,对于折种两家就已忌惮非常,对于景帝李玄谨来说,登基之前,最防范的也是这两家与太子李玄持交好的门阀大族,登基之后,也只有更加疏离的份儿,绝没有重新启用折木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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