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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761)

不过话说回来,一趟下来,整个人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熟了起来,不然放在往日,这两拨人一路上如此无礼,这时又不顾而去,就算他不破口大骂,当场撕破脸皮,也会回去跟爷爷哭诉一番,让两拨人没个好果子吃的。

但现在,他却只是苦笑了几声,心里还长出了一口气,一点恼怒的意思都没有,至于两拨人日后怎么闹腾,管他杨端鸟事?

他是一点都不在意,但身边的人可不这么想,见他发愣,还以为大人心中气恼,这些人跟随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知道他往日的秉性,立即便有人妄图火上浇油。

“呸,一群王八蛋,路上也就罢了,到了长安还如此张狂……”

杨端却是斜瞪了说话的亲兵一眼,抬手就想跟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来一巴掌,奈何手掌冻的早就麻了,上面满是裂口,一动就钻心的疼,只有嘴巴上呵斥道:“怎么?回了长安胆子就涨了?要不……你追上去给大人我出出气?放心,你要是回不来,你那娘老子还有妻儿,大人我都给你养着……”

“……”好像被闷头给了一锤,几个人都是大大惊诧了一把,难道是在葫芦谷那个鬼地方吓破了胆子?几个随从心里都满是疑惑……

杨端不管他们想什么,他只知道,自从在葫芦峡口囫囵个儿的出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回到京师,就算老爷子拿鞭子抽他,他也不会再到两军阵前晃悠了,那都是些什么人?视人命如草籽,宰人和宰鸡一般的凶神,他杨端以往自以为有多了不起,胆子有多大,但和那些将脑袋时刻别在裤腰带上的王八蛋比起来,他以前在京师的所作所为无疑就跟小孩子胡闹一般可笑。

说是幡然醒悟也罢,说是吓破了胆子也成,反正这趟走下来,别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总算明白了自己有几斤几两。

姓赵的不好惹,人家又是皇亲国戚,又是皇帝宠臣,升官和喝水般容易,那也就罢了,但好歹说话算话,让他回了京,好像功劳也没给他昧下,到是李存义这个笑面虎的帐得跟他好好算算……

心里发着狠,手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怀里的文书,这里面旁的不管,却有老子的功劳,可不能耽搁了,想到这里,一带马缰绳,“走,去相府。”

“大人……咱们不回府先谢谢?”

“是啊大人,这么去见相爷好像……”

“大人,咱们要不先回府瞧瞧,还能耽搁什么大事不成?姓赵的又没给咱们好处……老夫人和夫人那里肯定是望眼欲穿,就等着您回去呢。”

“滚,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草包……懒得跟你们废话,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要是误了公务,老子没事儿,你们这百八斤还要不要了?嗯……先去客栈洗个澡,告诉你们啊,都收敛些,咱们回来这个消息旁人嘴里说得,但咱们嘴里说不得,等后面大队人马入京,咱们就算撒开手了,现在嘛,还不是那个时候……”

一边碎碎叨叨的训斥着几个不明所以的亲兵,一边却已带着几个人快马扬长而去……

“……”

“入川逾十日,于剑门百里处葫芦峡口外突现敌踪……道路狭窄,不宜野战……唯设计诱敌而出……羽林右卫偏将杨端率部入谷,诈败而回……左卫一部,当道而击,破敌两万余,斩首数千,俘敌万余,左卫锋字营损伤逾半……然祸首方氏二人皆兔脱而去,心甚憾之……”

“……”

“川中大秦各军分散,半载征伐,士气已弱,蜀国孟氏余泽未尽,士人百姓,感其恩者不在少数,又有居心叵测之徒祸乱其间,所图非小,想来陛下已知剑门雄关失守之事,大军后退无路,前方情势不明,臣于蜀中所见所闻所遇,凡此种种……不敢欺瞒陛下,臣斗胆猜测,风波乍起,大乱已是迫在眉睫,恳请陛下早做安排,不然,我大秦十数万大军坐困于巴山蜀水之间,未几,恐怕……

今臣已身处汉水之畔,军中健儿四出,打探消息,不过臣方历生死之危,心中战战,副使曲士昭,擅纳奸徒,勾结草莽,意图行刺于臣,幸臣机警,才侥幸得全性命,如今曲士昭已为臣所执,但此人乃朝廷命官,身负皇命,又为外戚,身份不同寻常,臣不敢擅自处置,还请陛下圣裁。

维此情势莫测之时,臣愿留金州为陛下耳目,然于心不安处,则是有负陛下所托,不能执蜀中降人归秦,还乞陛下恕罪……”

同门下平章事杨端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愁绪,眼睛偷瞥着龙椅上同样眉头凝成疙瘩一般的皇帝陛下,大殿之中没有外人,他也不是那种真正食古不化的顽固之人,便也坐了下来……

皇帝陛下手中那封长信他是看了的,这封信乃是羽林左卫都指挥使,鹰扬将军,皇帝钦点入蜀钦差赵石赵柱国于千里之外的蜀中送上来的,前面林林总总都是出京之后的一些琐屑之事,几乎事无巨细,都罗列而出,若是往常,自然是一目十行,略略阅过便会使人送入宫中呈陛下亲览的,但既然有了前敌急报坐底,又有自己嫡孙佐证,其实乍一见到杨端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便知道这封信的重量的,所以就算再是琐碎,他也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前面到也罢了,但到了后面,不出他所料,写的可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这封书信虽说晚到了几日,但却不啻于证实了如今川中险恶到了极处的态势,而且之前两封战报,一封来自于李严蓄,一封来自于金州陈祖,到底有些不完全之处,加上赵石这一封奏报,这才详实了许多,尤其是赵石信中详细的说明了剑门失守之事的前前后后,更是派杨端将蜀中文坛匠师李凤景递解入京,也算得上是这些时日以来少有的能振奋人心的功劳了。

至于信中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那位年轻新贵的勃勃野心,他则选择了视而不见,前敌正值用人之际,正是大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加上此人确乃大将之选,留在两军阵前,却要比做什么钦差来的有用的多了。

景帝李玄谨仔细的看完手中书信,轻轻的将其放于书案之上,有些疲倦的长舒一口气,比起几天之前,却是要平静的多了,不过他心里的愤懑和不甘以及那隐约的不安却是越来越甚,这些时日以来,每晚也只睡得两三个时辰,即便是熟睡之中,也是噩梦连连,几日功夫下来,脸色哪里还好看得了?

在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到了一丝无力,以帝王之尊,御一国之百姓,一声令下,绝千万人之生死,这是一个世上最强有力的位置,但此时的大秦皇帝陛下却真实的感受到了无能为力,一筹莫展的感觉。

千里之外的川中,大战方休却又战火重燃,前敌兵士疲惫,久战思归,士气低落,兵力分散,偏偏大秦正值深冬,冰雪遍地,天气严寒……这是真正的死结,让大秦朝堂上下都束手无策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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