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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1154)

这一番惨败,终于为大金南侵划上了个句号,之后再没人提起派兵渡河,攻伐中原的事情了。

而侥幸逃回来的耶律麻,也成了替罪羔羊,丢官罢职,还险些被砍了脑袋,之后,临汾守备将军之职便成了鸡肋一般的存在,甩给了汉人,因为谁都知道,几次惨败,加上十余年前,秦人不但搬空了各处府库,还掳了许多河中百姓回去,致使河中元气大伤,河中的油水还能剩下多少?

所以,这一任的临汾守备将军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手下领的自然也是汉军,不可否认的,随着金国的没落,许多职位上也纷纷头一次出现了汉人的身影,随着更加宽厚的金帝完颜雍继位之后,这种趋向也变得更加明显了,对于备受压迫的北地汉人来说,这自然是好事,长此以往,汉人的优势将越来越大,也必将能把人数远远少于汉人的女真人或其它各族同化掉。

但在金国日渐衰落的如今,这种情形所导致的结果却不那么好说了,只因这些上位的汉人官吏,比之女真贵戚,少了几分残暴,但比起贪贿的手段来,那些暴富的女真权贵显然只有瞠乎其后的份儿。

而更多的任用汉人官吏的结果,当下看来,也并非是什么民族大融合的先兆,而是使朝堂上的政争越发的惨烈了起来,其它各族官吏对于汉人的轻蔑以及敌视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所以汉人官吏为了身家性命,也为了权势富贵,做出的反抗也越加的激烈。

简单来说,若是世间长了,金国朝堂之上必然渐渐形成平衡,再以当今金国皇帝完颜雍的开明以及气量,未尝没有中兴的机会,但以当世情势来看,金国最缺少的也正是时间。

这些都是题外之言,不再赘述。

当那探子被径直带到临汾守备将军陈明易身前的时候,这位汉军万户,临汾守备将军大人正愁眉苦脸的伏案疾书,心腹之人不用看,就知道万户大人写的是什么,这个时节,还能有别的吗?无非就是请援急报而已,难道还是家书不成?

这已经是第十二封了,带着人进来的亲兵统领心里念叨了一句,随即摆手让那满脸汗水,身上还见了两处红的探子稍安勿躁,这才轻声道:“将军,探马回来了。”

陈明易四十多岁年纪,在临汾任职也有三四年光景了,没有上官压着,除了汾州那边对他还稍微有些辖制之外,其他文武诸事,其实行的却是节度使的职权,所以怎么随心就怎么来,过的也算逍遥,四十多岁的人了,保养的却很不错,身上没有多少军人的气息,反而有那么几分的儒雅,当然,知道他来历的人都不会奇怪,此人是进士出身,金国官职有些混乱,文人领兵不稀奇,武人兼文职的也不在少数,像陈明易这样的,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又有什么坏消息,说就是了。”

万户大人头也没抬,有气无力的道了一句,那亲军统领也只能暗自叹息了一声,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了?大金难道要亡了不成?

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嘴上却是不可能说出来的,而万户大人这般垂头丧气的样子也没让他太奇怪,作为陈明易的家仆,如今又当了这个亲军统领,他哪里不知道这位主人兼上官的性子?

读书人出身,却阴差阳错的带了兵,根本不通军务,来临汾几年,除了收受下面人的孝敬之外,其他事都懒得过问,闲暇之时很多,招人饮酒作乐,或是四处游玩,却从未到军营看上哪怕一眼,这个守备将军做的啊,真可谓是逍遥的过了头了都。

而自秦人北渡,敌踪现于临汾,万户大人的逍遥日子也就到头了,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好像一下子老了足足有十岁。

各处急报,雪片般的来到临汾,几乎一夜之间,河中大半地方就成了秦人的疆土,最有骨气的于云成战死在了解州,其他地方官吏,逃的逃,降的降,沦陷之速,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临汾这里本为后方,但一下子好像就变成了两军阵前,直面秦人锋芒了,不过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临汾一下子变得繁华了起来,当然那等怪异的景象也只有半个多月罢了,原因更是简单,北逃的百姓以及官吏纷纷路过临汾而已,拖家带口的,让临汾特闹了半个多月。

等到现在,该走的都走了,想走的人还有许多,但却都是走不了的,因为大家伙儿已经听闻,汾州那边已经闭关了,若非如此,临汾还能剩下多少人,是不是会变成一座空城,实在让人怀疑的很。

万户大人则坐困愁城,开始时还招来几个军中将领问了问,等到后来,几个汉军领兵官带着亲信人等以及家人仆从也跑了,万户大人就再没招剩下那三两个议事过,让人更恐惧的是,自从听闻秦人北来,这位万户大人除了不断的写求援文书,再派人送出去,再加派出探马,探听秦人动向外,就没下过哪怕一条政令军令。

既没有斩杀那些弃土而逃的官吏,也没有安抚人心,更没有带兵守城的意思,所有事,都是听之任之,作用还没几位府衙中的文吏大呢,起码人家还偷偷将家人都送出了城,还不断上下打问,瞅着风色,一旦不对,也好能在秦人到来之前逃出去不是?

而万户大人就完全是一副等死的架势了,真真让他们这些身边的人倍感绝望,却又无可奈何。

到得现在,其实大家伙儿的心态也就差不多了,除了等死,还能干什么?昨日秦人先锋已经到了临汾,一水的骑军,奔腾而来,人强马壮,蹄声如雷,所幸的是,这些人马绕城而走,与月初时相仿,并未有攻城之意,但这一次,却是奔汾州方向去了,而且接二连三,滚滚洪流,从临汾城下奔驰而过,算是绝了大家伙儿最后那点侥幸的心思,只要没疯没傻的人都知道,汾州那边,恐怕是去不得了。

而随后,这有数的几个侥幸逃回来的探马之一的话也击破了他最后一点幻想。

“禀报大人……秦人数万大军至曲沃,离临汾已不足百里了。”

这可是拼死得来的消息,要知道,自秦人渡河之后,派出去的探马十个人里能回来一个就不错了,看这位身上带的伤就能明白其中的惊险。

但没什么嘉奖之言,那探子也不意外,都到了这个时节了,若非有百多两银子可拿,谁还去白白送死?而亲眼见到秦人军威的他,也知道,临汾怕是守不住了,大难临头,各飞各的,之后出了府衙,一身号衣就被他立马扒了下来,老老实实作他的平头百姓去了。

而当时的情形是,陈明易终于抬起了头,手中毛笔无声滑落,脸上一片木然,半晌之后,才有气无力的屏退了探子,身子好像没了骨头般靠向椅背,眼睛茫然的让人心酸。

“你说,援军还会不会来?”

其实根本不用旁人回答什么,急报送出去有多少了?也没见汾州有何动静,援军该来早就来了,到了这个时候,不来也就永远不会来了,这个道理陈明易哪里又会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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