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捂着嘴笑了笑。
徐家审时度势,知道薛家战功赫赫,虽是田舍起家,不可小觑,因此想将徐七娘许给薛跃,还薛家结亲。谁知徐七娘喜欢上个小卒,不乐意家里族老指手画脚,仗也不打了,跟着情郎就这么跑了。
原来没跑远,就住在白云村里。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场私奔,徐七娘成了徐家军中唯一活下来的将领。只是这些年她深居简出,在苏家相夫教子,和村姑村妇们打得火热,竟然隐瞒了这么久。
“十一郎,你不要紧吧?我往九爷那里借辆车马送你回去。”沈青青看了看陆庭伤势,脸上刮了几道血条子,右边眼睛旁被打肿一块,嘴角也淌下丝血来,还有左边手肘不知是不是脱了臼。
虽然伤得不轻,陆庭依然面带笑容,更是时时拨弄头发,把脸上伤处遮去,不愿意让沈青青看见。
严九爷听到消息,带了平四走出来,一听沈青青说的,比得了圣旨还积极,没半刻就叫人备了车,还拉了一麻袋的冰块,请了一个治伤的大夫来。
众人把陆庭安安稳稳送上车,陈挺领着捕快们把小混混们押回城里。沈青青和方扶南受严九爷邀请,在海棠苑坐了片刻才各自告别。
…………
范二娘照例起了大早,往柴房里舀满满一碗糠,从水缸里倒半瓢井水,调成糊糊喂鸡。
她家原本从不用水缸,都是往间壁没人住的院落——也就是沈青青院子的井里汲水,自从那老不死的沈老太君和凶巴巴的沈青青来住了之后,她家连井水都没的用。
她为这事跟自家男人老林吵了好几回,还费尽心思想把那沈青青赶走,每次都碰了一鼻子灰。
最后老林看不下去了,赶集的时候带了两口缸回来,每天天不亮就去村口挑了水来,把缸灌满。
“这小蹄子真是个心窄的,明明都不住这儿了,还叫人占着屋子不肯走。”范二娘一边拿着笤帚打几只不听话的鸡,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还有三姑妈也真是的,就这么突然伸腿去了,那俞家虽败落了,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些家私呢,竟是看得见摸不着,全让衙门派人给守住了,难不成将来还要便宜那该挨千刀的媳妇?”
“二姑,你又嘀咕什么呢?”小铃带着一条四眼狗从小路上蹦蹦跳跳地走过,声音脆脆的,山泉水一般,“青青虽不住这儿了,这宅子就不是她们的么?人家的宅子,白底黑字写了字据的,凭什么要给二姑你占了便宜去?”
“你这死妮子,又来做什么?”范二娘倚着篱笆恨恨地骂,“你别实心眼,跟那小蹄子好得什么似的,你看看她如今飞回高枝做娘子去了,还理你不理?”
小铃隔着篱笆拽了一朵木槿花,猛地放开手,木槿花往里一弹,恰恰弹在范二娘脸上。
小铃“咯咯”笑得玩不起腰:“青青怎么不同我好了?我前儿看了晴姊姊一趟,就和徐婶子往田庄里找青青去了,她留我们吃饭,说了一下午的话呢。你自个儿孤陋寡闻就别瞎嚼舌头,我都替你害臊。”
她今天来,是替沈青青给看管屋子的薛家仆役传话的。
其实薛家有燕娘在庄子里,哪儿就缺传话的人了?沈青青拜托她这件事,可是看重她这个朋友。
想起这个,小铃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范二娘讨了个没趣,抹一把脸,一头钻进菜园子。
几日没除草,杂草又拔了满满一围裙。
范二娘一边抹汗,一边将杂草往堆肥的那一堆里扔,一抬头,见菜园子外面的树下斜倚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小伙,脸上还刺着墨字,健壮的胳膊上纹着头苍狼,不由厌恶地皱了皱眉。
“嗳,那媳妇子,你且别走。”葛三抹一把鼻头,一摇一摆地走近菜园子,“你就是范二娘是吧?”
“我就是,小兔崽子找老娘怎地?”范二娘心里虽有些怕,仍装出一副母老虎的模样来虚张声势。
葛三上回吃了徐氏的亏,不敢再小瞧大娘大婶们的战斗力,虽被范二娘吼得心里不自在,仍旧耐下性子,“我听说你同沈家那个表姑娘有些不和?”
范二娘眼珠一转,点了点头。
葛三咧嘴一笑,“好,你过来些,我有一件好事要给你做,做成了本大爷短不了你的好处。”
葛三先前被抓进衙门去,定的是讹诈之罪,被打了几板子,吃了三天牢饭,又放了出来。
他出来一想,提刑司那里自然惹不起,看见只有绕着走的份,陆庭是陆家人,也惹不起,那小娘子的老娘,后来打听了一番,竟然是徐家军的人,更是吓得他魂飞魄散,这么一转想下来,就记得旁边还有个小娘子,是什么沈家的表姑娘,听起来是个没依靠的,便想在她身上出口恶气。
谁晓得那小娘子也是个有本事的,竟然搭上了薛家。他东奔西跑打听了半日,终于知道那小娘子在白云村还有个住处,里头养着海棠苑送的名花没来及搬走,更可巧的是,她家院子隔壁就住着个死对头。
第108章腊八节
林月娥和翠芽吃了瘪,安分了大半个月,吴氏那里也知道了沈青青不好惹,遣人送了两套崭新的冬衣来,叫凌氏说了好些软话请沈老太君回去,无奈沈老太君并不领情。
翠芽起初还时时拉着一张苦瓜脸,后来林月娥劝了她,她也慢慢往沈青青院子里应个卯,偶尔绿萝忙不过来时,也帮着端茶递水,做做扫洒。
初时翠芽进出院落还轻手轻脚,生怕落下什么短处,平白遭沈青青折辱出气。不想半个月下来,沈青青待她和待绿萝并无两样,比起吴氏和沈蕊的刻薄好了十万八千里,翠芽心里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日子一晃入了腊月,这日腊八,庄子里上上下下忙着煮腊八粥,腌腊八蒜。
沈老太君兴头十足,说要亲自下厨煮腊八粥,下人们凑趣儿说愿意借借老太君的寿,刚过五更天就刷锅生火地忙活起来,倒比府里头更显其乐融融。
沈青青也带着绿萝和翠芽帮着剥核桃洗豆子,连霜官儿都换上了新棉袄,端着比他自己还大的匾,来来回回往厨房送食材。
“绿萝,你看看,翠芽剥的花生可比你细致多了。”沈青青用帕子包起几枚花生放在绿萝跟前。
翠芽将红色的皮全都细细吹去了,帕子上只有白嫩的花生仁,一点碎屑也没有。
翠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从前是沈蕊手下的二等丫鬟,沈蕊娇惯刁蛮,比个金枝玉叶还挑剔,但凡有一点不合她心意,轻则骂重则打,因此她习惯将事情做得一丝不苟。
绿萝扁了扁嘴,也不说什么挤兑翠芽的话,低头默默把自己剥的果子又翻检了一遍。
这日子过得太舒心了,翠芽微微伸个懒腰,她有些不习惯。还有她受了吴氏和沈蕊的嘱咐来这儿刁难沈青青,结果什么也没做成,白拿了主子的好处,没办成事情,她心里有些不安。
最后一摞果子翻检完,沈青青抱起大圆匾,带着绿萝和翠芽亲自送去厨下。
林月娥与吴氏关系本就远一些,上次铩羽之后就投靠了沈老太君,今日系了条围裙,亲自烧火烧水的,围着沈老太君团团转,只怕累着她老人家。
霜官儿淘气,钻进灶膛前看人烧火,急得沈老太君在灶台上将饭铲子敲得砰砰响,喊道:“小孩子家家玩火儿,仔细晚上尿床。”
厨房里的仆役们哄笑起来,脸蛋通红的霜官儿被林月娥的大儿子抱了出来。
沈青青揉揉霜官儿脑袋,“出去玩儿吧,你在这儿添乱呢。”
“哼。”霜官儿鼓起腮帮,“这儿不好玩,没有小朋友陪我玩,我要回村子里去。”
沈青青哑然失笑,不过想想也是,霜官儿在村子里时,常有大男孩带着他们玩,上至爬树采野果,下至河滩里摸鱼和螺蛳,什么没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