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页页经文随着夜风四散飞去,有些落在水中,有些挂在草木上,更多的乘着风爬过屋檐,飞往了更远处。
沈云心喃喃道:“不见了。”
“就像过去的事情一样,不见了。”陆薇薇点头,“十七,我们回平江去吧。”
沈云心怀着忧虑的眼陡然睁大,犹疑道:“陆娘子要做的事……做成了吗?”
“大概没机会了。”陆薇薇先是一敛细眉,然后舒展开来,释怀一笑,“自我懂事起,便跟随家中其他人一起追查姑姑的死,直到今天。”
在走出徐停云宫室的那一刻,她突然不想深究这件事了。继续深究下去,执着地追查这件事,她只会变得像徐停云一样,变成一个活在这世上的影子。
在这件事上,越璟或许是对的。
越璟一再劝她不要执着追查旧事,的确并非为了回护徐停云,而是希望她不要为此蹉跎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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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一夜的提刑司迎来了第一道曙光,雷疏刚抄录完徐府的文书备份,准备睡个回笼觉,便听到一阵急促轻浅的拍门声。
“哎,来了来了!”雷疏一揉眼睛,趿着飘乎的脚步打开门。
小晚抱着一个包袱,站在阶前,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唉,这是怎了?难不成子裁要赶你回家?”雷疏抬手将打结的头发划拉几下,方扶南向他说过小晚的身世,没记错的话,小晚被迫离家,亦是徐清之故,如今徐清被扳倒,小晚应该也能回去了。
“不是……”小晚拉起衣袖抹一把眼泪,打开怀里的包袱,里面收着几封信件,并一枚官印。
“诶,这是什么意思?”雷疏捞起几封信,有一半是方扶南所留,另一半是沈青青的笔迹。
雷疏拣出写了自己名字的那封,一把撕开,急急看了几行,愕然道:“子裁跑了?”
信中说,徐清下落不明,多半逃至塞外,他与沈青青为追查旧事,已连夜离京赶往塞上,日后有缘再见。
小晚含泪点头,“雷大人,我寻遍了前前后后,钰哥儿也不见了。”
“哈?”雷疏一怔,“子裁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罗旭迎面走来,一见小晚,问道:“晚丫头,我正要寻你,子裁怎不在屋中?更古怪的是,他那几套官服都整整齐齐摆在案上,倒像辞官不干了似的。”
雷疏拍一拍额头,也觉这事古怪,“可不是?罗大人,这里也有给你的信。”
“走了?去塞上取证查漠北军的旧案?”罗旭狐疑地盯着信纸,信中除了与雷疏那里大同小异几句话,余下全是方扶南手中事务的交接事宜,“若真要去,也该想皇上请命,怎可如此私自行动?云芝,子裁一向与你交好,可曾向你说过什么?”
雷疏极认真地回想了一番,最后摇头,“都和往常一样。”
小晚已坐在阶下,抱着包袱,将脸埋在双手间,低声饮泣。
“方扶南!方……”薛麟猛地刹住脚,将罗旭、雷疏和小晚各各打量一遍,“方扶南人呢?青青不见了,我正要问他……”
雷疏摇头,“青娘子和子裁已在昨夜离京去往塞上,薛郎君不知道吗?”
“什么?!”薛麟一拍大腿,“这可了得?!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进宫去告诉圣上啊。”
第261章不辞而别
罗旭是忙而不乱的性子,在勉强接受了方扶南不辞而别的事实后,立刻安排人前往沿途驿馆确认方扶南和沈青青的去向,薛麟和雷疏则携着书信匆匆入宫。
才穿过皇城的第一道门,迎面便遇上廿五。
“薛大人,雷大人,下官正要去提刑司寻人,既遇上了倒省却走这一趟。”廿五抬手做了一礼,抬起眼,眼中神色平常,并无分毫焦虑,“想必两位大人已经知晓,长公主和平王于昨夜私自离京。”
薛麟连连点头,点过三次之后才猛地一顿,直直看向廿五,“等等,你说……徐隽那小子也跑了?!”
雷疏目光一沉,喃喃自语,“子裁也不辞而别,他们三人该不会是……”
“方大人竟也不辞而别?”廿五神情一僵,“雷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我不过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雷疏将两手举在胸前,连摆几下,神色纠结,“先说好,这不过是我的猜想,我绝不是怀疑子裁,这些话说说便罢,也没必要嚷到皇上跟前。”
薛麟不耐烦地踢开落在鞋边的细石子,“你先说,到底哪里不对?”
“我昨日听你和子裁说起徐大人从水中逃遁而去,便觉奇怪。”雷疏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平王自小跟随在徐大人身边,青娘子……长公主更深知那幅画屏来历,如此看来,他们理应也知池中机关。且徐大人老谋深算,在府中佯作狂乱显是故意为之,长公主和平王深知徐大人性格如此,岂会不加倍留心?”
雷疏停下来缓一口气,续道:“但徐大人竟能顺利启动池中机关逃出,其间薛郎君提起,长公主并未做丝毫阻拦,岂非……”
故意纵他逃离?
沈青青精通箭术,连他也有所耳闻,若真想当场拦下徐清,当真全无可能?
何况,他确实听沈青青提起,她执意将徐清逼到山穷水尽之境,坐实他的罪名。
“胡说!青青岂会故意纵徐老头逃跑?”薛麟一下截断雷疏的话,怒目瞪着他,“她的人品性情如何,你又不是不知,别因为她不辞而别,就在这里胡乱猜疑。”
雷疏一噎,看廿五一眼。
自然,这些不过是他依据逻辑的推断,但从人情上来说,他确实不能相信……
“这些事皇上自有定夺,两位大人也不必在此相争。”廿五脸上神情没什么改变,转身踏上长阶,“请两位大人移步,皇上在偏殿料理事务。”
“往常不是在书房,怎么今日移到偏殿?”薛麟跟着廿五穿过一道狭长的甬道,一边东张西望两旁一模一样的灯台,一边问道,“廿五啊,你和廿九不是被拨给青青做护卫了么?她又跑去塞上,你可会受责罚?”
廿五答道:“昨夜殿下已将护卫交还,新的护卫尚未拨下。”
“哦,这样啊。”薛麟摸摸下巴,笑道,“青青就是想的周到,虽然明知道皇上不会迁怒于你们,还是不想让你们落错处。”
雷疏点头,一边打量着甬道的屋宇,沉吟道:“此处宫室偏僻,阶前青苔浓郁,似乎……”
廿五猛地在阶前刹住脚步,回转过身,“雷大人说的不错,皆因今日之事,特意辟出此处。”
薛麟觉得他语气凝重,不由喃喃问道:“……什么事?”
廿五摇了摇头,不肯再透露。
“薛郎君,究竟何事,我们进去一看便知。”雷疏再次抬头打量这处宫室,惨白的墙,漆黑的青瓦,整个院落整齐非常,令人生出一丝不悦。
“行了,我恨不得早点面圣。”薛麟一拂膝前衣物,大步跨上台阶,自语道,“这时候让我去追,说不准还能追上青青。”
廿五站在一旁,向雷疏行了一礼,将目光转开,“雷大人,殿下行事,当真令人……”
他摇了摇头,并未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或许是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
“这是……到底怎么了?”雷疏握紧了手中一沓信纸。
方扶南、沈青青和徐隽一起不辞而别,留书称去往塞上,宫中非但不追索他们的去向,反而神神叨叨,不知在遮掩什么,这是为何?
看来也只有进这宫室一探,才能知道究竟。
雷疏跟着薛麟跨过半膝高的门槛,门槛内外红漆剥落,一道深刻的阴影打在屋内,模糊露出一横白色。
“吓!”薛麟顿住脚步,抱起手臂,“这是……怎么回事?”
面前大约原是一方矮榻,现在正覆着宽大的素绢,素绢上提着连绵不断的回纹,随着其下的起伏在昏暗的室内闪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