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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袍布衣(15)

叶荫深惊讶道:“那苏祁逢岂不是……”

花於锦点头。

“但那只是苏大哥一厢情愿,我姐姐待他如弟。直到四年前夏天莽林中天雷引了地火,将我姐姐所居的殿宇烧成一片废墟,姐姐也因此罹难。”

叶荫深暗自叹息此女子的薄命,却不觉得这与花於锦所说的“生不如死”有什麽关系。

然而花於锦又道:“从你刚才的口气,似乎是知道乱云一族的‘那件事’。而我的不幸,正是因乱云王室的这个传闻而起。”

叶荫深一噫,他方才未曾说出口的便是这个传说。

八百年前,当百刖尚只有乱云一支部族的时候,曾遭受过异族的侵略,一时只剩下顽强奋战的两位男性爱侣。天神被百刖族人顽强的精神所打动,施展神迹让其中一位男子得以怀胎,终於延续了百刖血脉。

从此之後,乱云族中便开始有少数男性同时拥有受孕以及授孕的能力。他们被称为“神之子”,是乱云之民所信仰的神灵的人间象征。

“这麽说……难道你……”叶荫深恍然惊悟。

传说如何天马行空都是无伤大雅,然而面前却活生生的坐著一个能够怀胎生子的少年,这确实让他无法接受。

然而花於锦却站起身来,撩开了衣袍。

“你知道这是什麽?”他露出裹著白布的腹部,除了叶荫深捅出的寸余小口,中央尤隐约可现一道纵向疤痕,五寸有余。

“乱云男子的婴孩,就需要下刀子从这里取出。不过三年前我年纪太小,孩子死了,我也丢了半条命。”

叶荫深看这疤痕,一时愕然。半天才勉强相信了这个事实,随即问道:“那这个孩子是谁的?”

花於锦陡然失却了笑容。t

“百刖的规矩,若是未曾生育的妻妾死去,便需以其姊妹相抵,直为子嗣,并无感情。然而对於乱云王室来说,弟兄姊妹,只要是没有结亲的都是一样。”

叶荫深愕然道:“难道你是魁王的……”

“对於魁王来说,少年与女人并没什麽不同。”花於锦幽幽答道,“大不了等我成年之後厌弃了,这种事历代都有,不足为奇。”

叶荫深又问:“那你的孩子呢?苏祁逢他知不知?”

花於锦道:“怎会不知,他只是不愿承认而已。我对魁王没有感情,魁王也知我对苏大哥有意,因此才放我出来找他回去。若我能成功,魁王便会还我自由。若是不行,便依旧要我做我姐姐的替代。”

说完这一些,他犹自黯然地加了一句:

“我十四岁惹上魁王,你不知那种被不爱之人予取予求的痛苦,还有男子怀胎的恐惧和耻辱……我之所以追逐苏大哥,至死也不愿放手。是因为我爱他,更因为一旦松手,我便会跌入深渊,粉身碎骨。”

“竟有此种奇情……”

叶荫深听他这样说完,直觉得百刖风俗诡奇;然而一切若是属实,花於锦无疑可怜。心中正如此感慨,却听花於锦又转而请求道:“虽然事已至此,你我之间算是了无恩怨。但我却想求你助我带苏大哥回去百刖。萧鹿鸣已死不能复生,而你却还能救我一条性命。”

叶荫深不意听见这样的一个请求,乍时无法做出抉择。

他自然是同情萧鹿鸣的,甚至觉得花於锦刁蛮阴毒。然而此刻,心中反倒有些松动,开始想要答应这个要求。

这不仅是因为同情,更是因为他记起了方才叶青鸿所说的、关於结盟的那一番话。

记得很久之前,叶荫深就曾听叶青鸿提起过欲与百刖结盟之事。北方疆域辽阔,而诸国散乱,若是能合而统之,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这并不是叶青鸿的私欲,而是一桩对国家良有裨益的计策。

眼前,花於锦乌黑的瞳仁中几乎就要透出湿润,叶荫深心中一热,便恍惚答应了下来,又问他:“苏祁逢的武功那麽高,你又有伤在身,你打算怎麽带他回去?”

“此事不难,何况百刖部族距离此处亦不远。只是需要你的一点帮忙。”花於锦顿时笑靥如花,附耳过去,将自己的计划悄悄道来。

叶荫深听完,虽还是有些犹豫,但迫於花於锦的软磨硬泡,於是依旧答应了下来。那花於锦也是一个势利到可爱的角色,见叶荫深点了头,便一把将他抱住亲昵不已。叶荫深益发觉得他是小孩心性,想起他所遭的罪过,一时又有些恨不起来。

他好不容易挣开了搂抱,这才记起有更重要的话要对花於锦说。

“在你休息的时候,我已与你苏大哥商量过如何获得解药的事,算是十分妥当。”

言毕,他就将刚才与苏祁逢商量的办法一一告诉花於锦知道。

第24章

“这倒是一个奇计。”

听完他的讲述,花於锦不由连连点头,笑道:“你果然不像那个萧鹿鸣,还算是个读过几天书,有胆量有脑子的人。”

叶荫深得了赞美,却反而蹙眉道:“你已经害得萧鹿鸣失去了性命,又何必这样挖苦一个死人。我虽答应了要帮你将苏祁逢带回百刖去,但萧鹿鸣是我的恩人,你若再如此诋毁,休怪……”

“我只不过是习惯成自然而已。”

花於锦立刻摇头,替自己澄清:“若不去攻击别人,迟早会被别人所伤。想当初我就是对苏祁逢太过放手,才会使得萧鹿鸣有机可乘……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看见叶荫深沈下脸来,花於锦竟主动闭嘴。过了一会儿,却又咬著指甲说道:“我只和你说这一句实话……其实我本不想杀死萧鹿鸣的,只是想要将他和苏大哥分开,并且给他一点教训。却不知道你们燕国的刑法这麽重……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要我受到和萧鹿鸣一样的刑法,才能消去苏大哥对我的仇恨?”

叶荫深不想再去听他的疯话,自然也没有好脸色给他。正巧这时送饭的小二上来,这话题就此中断。

苏祁逢从临近镇上回来已是日落时分。他将药草交给小二。然後冷著一张脸走上楼去。

此刻楼上,有两个他不知应该如何面对的人。

走廊尽头的小房内亮著灯,推门进去,见到叶荫深与花於锦对面坐著,桌上摆著尚未动过的菜肴。

“大哥。”花於锦见了他,照例是甜甜的招呼,“饿了吧,可以吃饭了。”

“我不饿。”苏祁逢并不看他,自顾自地在床沿坐定了,沈声道:“驿站附近果然有叶青鸿的眼线。不过我已经把路打探妥当,从这里下了官道,走不远就是小镇。我在市上订了三匹快马,随取随用。”

叶荫深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此甚好。自希望明日不会出什麽纰漏。”

“燕二哥做事,自然十分牢靠。”花於锦连连点头附和。

听见这个称呼,苏祁逢显得有些疑惑。叶荫深便解释道:“我姓燕,名为将离。”

以国为姓,“将离”为名,似是再妥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