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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袍布衣(13)

然而苏祁逢待他至真,他又怎忍心袖手旁观、甚至於落井下石?

叶荫深,你究竟算是一个什麽人?今後的你,究竟将以一种什麽样的身份,什麽样的立场生活下去?

他正因这个问题而感到心绪如麻,耳边风声又不觉地轻了下去。苏祁逢一声怪异的反问显得十分突兀:“什麽?你要我回到百刖去做魁王?”

叶青鸿点头:“正是。”

“燕国宁王什麽时候关心起百刖的家务事来了。”苏祁逢将花於锦小心地靠在岩石边,一边冷笑。

叶荫深淡然道:“这不仅是百刖的事,也是燕国的事。我希望你能回去成为魁王,促成两国相交的好事。”

苏祁逢不意听见这样的回答,怔忡道:“你说要让百刖和燕国联合?”

叶荫深点头。

“当今天下分封,南方诸国联合,异军突起。若是你我不再有所作为,必然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到时亡国灭家,又岂有再谈陈年旧恨的资本?”

苏祁逢低头不语,似是有所认同。倒是花於锦抬起头,冷笑道:“只怕宁王一厢情愿了。我这大哥此刻一心只想和他那个琵琶巷里的鬼面小唱双宿双飞,做一对同龄鸟、并蒂花。哪里有什麽空闲去关心……”

“於锦!”苏祁逢知道他是在说气话,立刻出言喝止。而听得花於锦提起了“小唱”二字,叶青鸿也不自觉地正了一正姿态,低声道:“你不可能与他一起归隐。”

顿了一顿,他又强调般地加了一句:“本王不许。”

苏祁逢心中一怔,觉得他这口气似乎另有深意。然而花於锦却很是拥护叶青鸿的这一句话。竟也不顾之前在他手上吃的那些苦头,点头道:“魁王也不许他自暴自弃,我看宁王你要是有心,不如立刻就去捉了那小唱去杀头,这样也好让大哥死了这条……”

这一次他的话还是没能说完,是因为周身突然蹿起的一阵剧烈疼痛。

叶青鸿明明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就令他浑身疼痛不已。

然而此刻,苏祁逢却沈浸在被挑起的愤怒情绪中,不仅没有觉察花於锦的异样,反而挑了眉对叶青鸿道: “若我就是不要那魁王之位,你奈我何!”

叶青鸿像是早就在等著这句话,也不作答,只是微微抬手一挥,指尖隐约传来铜铃细响。花於锦顿时一声呜咽,“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第21章

苏祁逢失色道:“你对於锦做了什麽!”

叶青鸿取出一枚黯金色的丹药在指尖戏弄,一派悠然道:“制蛊用毒之术,再无人会比你们百刖更为精通。王子想必也会明白。若是这位少年公子得不到本王手中这枚解药金丹……”

“把它给我!”

不待叶青鸿说完,苏祁逢身形一转,已向著叶青鸿紧走了几步,弯刀在手散出寒光。

几个黑袍人见他动手,立刻也迅速围拢了来。苏祁逢一虎难敌众豹,眼见要落下乘。然而为了叶青鸿手中的那枚药丸,他眸中丝毫未见退缩之色。

情势一下子又变得紧迫。花於锦虽也不愿让苏祁逢涉险,但此时又哪还有气力支援?他正焦急,转眼忽见远处草丛里人影一闪,随即传来一声不甚响亮的呼喊:“住手──”

叶青鸿寻声望去,脸色少变,立刻挥手命黑锦军的护卫退下。

岩台边缘,叶荫深缓步走出,一派从容。

“鹿鸣!你怎麽……”

苏祁逢无心恋战,蹂形换影,紧走几步就要奔去叶荫深身边。花於锦见状心中揪痛不已,连呼三声“大哥”。而後一口血气上涌,竟生生呕红。

叶青鸿依旧坐在紫檀椅上,幽幽笑道:“哼,好一个多情种子。”

顿了一顿,他又将目光转回远处那个头戴纱笠的颀瘦身影上。

“你是沈妙玄的那位有缘人,这里不管你的事,让我派黑锦护卫送你离开。”

说著他便挥手要下命令。

叶荫深依旧立在远处,不甚响亮却无此坚定地回答他:

“不,此事与我有关。”

※※※ ※※※ ※※※ ※※※ ※※※

叶荫深自信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此时却无法压抑胸中涌动的热潮。

他不知自己的出现究竟是为了替苏祁逢解围,或者是单纯想要与叶青鸿进行抗争。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鹿鸣何德何能,不敢劳动王爷兵马护送。此行一路都有苏大哥陪护,鹿鸣安全。”

第一次用“萧鹿鸣”这个名字来称呼自己,叶荫深嘴角浮上一丝苦涩。

叶青鸿似是不愿从他口中听见关於苏祁逢的只言片语,蹙眉道:“苏祁逢乃是本王贵客,不能再随你同去。”

苏祁逢自是不承认这套说词的,他一面俯身查看花於锦的状况,一边哼道:“天底下,会以兵刃相邀的,恐怕也只有宁王一人。”又对叶荫深道:“鹿鸣你不要过来,此事与你确无干系。”

然而叶荫深却没听见他的话,一双眼睛始终紧盯著叶青鸿。

叶青鸿似是注意到了这障纱後的注视,故意朝他多看了两眼,又对苏祁逢说道:“我已说得很明白。只是想要请王子回去百刖继位魁王,而後你我两国联合,戮力同心,岂非是两全其美之策?”

听起来确是一番良策,然而天下又哪会有人愿听从挟迫者的建议?

苏祁逢此时怒意方炽,一心只想夺回解药,带著花於锦和“萧鹿鸣”离开。然而这又谈何容易?他本就是一个冲动之人,此刻居然把心一横,慢慢起身,手里又握紧了宝刀,决意要直取叶青鸿性命。

所谓“擒贼先擒王”,确实也唯有如此,他们才有一丝脱逃的机会。

叶荫深见苏祁逢眸中寒光暴涨,便知他可能要做出危险举动。因此紧走几步赶到他面前,一把拽住苏祁逢的衣袖。又对著叶青鸿急道:“兹事体大,请宁王理解苏大哥无法立时做出决断。在下请宁王留出一日时间,让在下说服苏大哥回心转意。”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死寂。不仅是苏祁逢与叶青鸿,就连花於锦也微瞪了眼睛。

“鹿鸣,你……”苏祁逢震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叶荫深垂下头不去看他。

“你说……要帮助本王说服百刖王子?”叶青鸿难以置信,不觉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叶荫深点头。

叶青鸿一时默然,似是在掂量这声许诺的分量。半晌後方才又坐回椅上,几乎是咬著牙根拒绝道:“本王不需要!你虽然是沈道长的友人,但私通百刖已是重罪。本王虽给了道长几分薄面,却不意味著需要仰赖你这小唱的鼻息。本王再说一次,此事与你无关。我要你尽速启程,趁早离开燕国。”

这话说得刻薄严厉,叶荫深心中不免炙痛,然而既已被刺伤,他就更不愿轻言放弃。

他已不是那个痴心理想、毫无戒心的少年皇帝。这一次对於叶青鸿,他绝不妥协。

思及至此,他便定下心神,暂时将胸中的愤懑压住,反问:“你们既是尾随小唱而来,又何谓‘与小唱无关’?鹿鸣本是一番美意,宁王又何必出语相逼?就算看在沈道长的薄面上留些余地又何妨?否则只要苏祁逢一日不走,我也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