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主任冲进来，快，快起来，又有病人送进来了！
车祸，几个小夥子大半夜的醉酒飙车，一路飙进了救护车。很惨，王爱国看见血肉模糊不省人事的伤者，两条腿齐刷刷地断掉了，看来後半生都离不开拐杖了吧，何必呢？一时的刺激，就这样搭上了一生的代价。
主任冷漠地看一眼，他算命大的了，五个人，就活下了他一个。有些错误犯不得，错一次，後悔一辈子。
王爱国皱皱眉，没吭声。
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这个专业实在多余，什麽事情都插不上手，只能跟著干一些杂活儿。看著住院部主任和值班大夫忙得四脚朝天，自己却帮不上什麽忙，最多跟著打打下手，心里还真是怪不落忍。
天快亮的时候，死伤者家属赶过来了，顿时哭声一片。王爱国摇摇头，说不清楚心里的滋味。失去了亲人的痛苦，是任何人都难以一时接受的罢。这麽想起来，忽然有一点庆幸，庆幸自己去到福利院的时候年纪还小，并不懂得失去了亲人的不幸，只是一昧地跟在哥哥的身後，哥哥就是自己的亲人……哦，对了，差点忘记了，还得给哥哥打个电话。
掏出手机拨了半天，不知道为什麽居然拨不通，走出去到阳台上再拨，还是不通。正打算去值班室借座机，老蒯在後面哼了一声，别瞎忙了，电信局设备维修，所有的电话，移动联通小灵通，一律打不出长途！
设备维修？
对，设备维修。老蒯一本正经地点头，官方消息，都修了一个礼拜了。
王爱国不信邪，低头继续拨电话，一直按得手指头都酸了，终於死了心，骂了一句混帐电信局，收起了手机。
老蒯扔过来一根烟，抽根烟吧，一会儿还有的忙呢。隔离病房那边人手不够，要从咱们组抽几个人过去……
王爱国说你就甭废话了，我去。
哦，老蒯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王爱国能答应得这麽痛快，想说点什麽，终究还是没说，点点头，走开了。
老蒯刚离开手机就响了，是哥哥打过来的，王文杰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儿地念佛，说是这电话真是太难拨了，十个有九个拨不通，你们那边电信局是干什麽吃的！
王爱国这才知道，不光是长途拨不出去，连外面拨进来都难，这设备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节骨眼坏掉，还真是叫人不猜疑都难。
那你怎麽拨进来的？
嘿嘿，我是谁啊？王文杰很得意，咱好歹是干公安的啊，这点办法都没有还活个什麽大劲啊！我说弟弟，你们那边到底怎麽搞的？那个传染病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王爱国说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快了，我今天就要去隔离病房了，到时候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王文杰大喝一声，不行！不准去！多危险啊，你们老师也太缺德了吧……
话没说完，电话已经断了，信号太弱。
王爱国苦笑一声，去了食堂。
买了两个包子一碗粥，端著饭盒往回走，老蒯迎面过来，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塞过来，你的电话，第一百零一个。
还是王文杰。
王爱国说哥你别罗嗦了，我已经决定了，你放心，我会注意的，就这样再见！
收了线王爱国问老蒯，怎麽你的手机信号这麽好？什麽牌子的？
老蒯表情明显有些尴尬，这个跟牌子没关系，我这手机卡是电信局发的内部卡，总不能所有的电话都打不出去吧，那还不乱了套了……明白麽？就这麽回事儿。
明白了，王爱国说，去他妈的特权主义！
老蒯瞪了他一眼，二话没说，转身走了。
王爱国吐吐舌头，低头看看手表，哟，快来不及了。老六在背後一拍肩膀，小声打听：“我说，你跟老蒯说什麽了？我看见他耳根子都红了。”
王爱国也压低了声音，想知道？附耳过来……嘿嘿，保密。
老六这个气啊，一脚踢过来，王爱国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吃完了早饭去组里报到，被抽调到隔离病房的人员名单已经出来了，王爱国排在第一个。老六捅捅王爱国，老蒯是不是跟你有仇啊？怎麽回回好事轮不上你坏事你总是第一个？
王爱国看了他一眼，你少说风凉话，要不然把你的名儿换上去？
老六立刻住了嘴。
很快的，防护口罩、防护服都发了下来，老蒯发下来厚厚一摞纸──注意事项，强调纪律，不该说的不能说，不该做的不许做，到了那边一定要听老师的话，服从命令听指挥，千万要小心，千万！
王爱国说都到这会儿了能不能透个底儿给我们，到底是怎麽个情况啊？别回头我们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老蒯苦笑一声，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王爱国愣了一下，你都不知道？这算怎麽档子事儿！
老蒯叹了一口气，总之，你们……自己小心吧。
第81章
进了隔离区，王爱国这才算明白了‘到底’算怎麽档子事儿──所有疑似感染的病人都直接拉进了隔离区，区外的人根本就接触不到病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感染，不知道病情到底有多严重，不知道治疗的效果，不知道有没有人病愈出院……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县里在搞一个什麽见鬼的国际艺术节，说是要在国际上挣一个什麽见鬼的奖章，所以县太爷决定拿全县十几万老百姓的身家性命开玩笑，什麽玩意！
以上是住院部主任医生的原话，特摘录於此。主任和老蒯是同学，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是合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这麽些年了也没断了来往。主任的性格和王其实有点像，风风火火心直口快，什麽话都敢说。
那麽，到底是什麽病呢？王爱国虚心求教。
传染性肺炎的一种，初期像感冒，咳嗽，发烧，头晕，恶心，昏厥……严重的话，可能致命。
有多少人感染？
上百人，每天以十到二十的数字递增。主任埋头开单子，嘴上叼著没顾上抽早已经熄灭的烟头，声音含混不清。
咱们医院怎麽能收得下这麽多人？王爱国愤怒了，这麽下去疫情根本控制不住！
什麽‘控制不住’？！主任呸一声，把烟头吐了出去，根本是已经失控了好不好？TNND，再这麽下去……真TMD不敢想，唉！连电话都打不出去了，不然的话，老子拼著不吃这口饭，也要想办法把消息捅出去！
王爱国心里一动，主任，我们老师的手机能打长途！
主任说废话我知道！问题是人家有监听呢，凡是涉及到疫情的一律掐断！别说电话了，连网络都掐了，你没看街上的网吧都关了门？！
王爱国骂了声娘，没再说话。
行了！主任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签了名字，把单子递过来，快，药房那边等著要呢！你把单子送过去赶紧回来，跟我去查房！
是！王爱国答应一声撒丫子飞奔出去，跑得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