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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娥奔月(1)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石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阳光被厚厚的绒布窗帘挡着,屋里一片昏黑。

石清喜欢这种厚实的、深色的窗帘,它把刺眼的阳光遮拦在外边,白天还是夜的黑。

因为工作的关系,石清经常是整个白天都在睡觉,这样没黑没白不分昼夜的生活,不需要阳光。

石清在‘夜玫瑰’工作,‘夜玫瑰’是S市有名的夜总会,石清做的那种工作,女的叫鸡,男的叫鸭。

不错,石清是个鸭子,一个年青的、瘦弱的、面色苍白而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鸭子。

初到S市的时候,和别人一样,石清也是有着满脑子报复满腔子热血的大好青年。那时候他刚从北方的一个二流大学毕业,一个先冲到了特区经济前沿响应党中央号召成为了‘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的高中同学向他伸出了热情的双手。于是,石清就带着单薄的行囊来到了祖国建设的大前方。

石清是独山人。独山产玉,石清的祖上都是玉匠。石家祖祖辈辈没出过一个念书人,石清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全家高兴得不得了,太爷领着全家在祖宗牌位前磕头,向祖宗报告了这个好消息。石清的爹掏钱请全村看了场电影,石清一直都还记得,那场电影是个现在早已过气当时却很红的歌星演的,叫做《疯狂歌女》。

村里人看电影的时候,太爷把石清叫到了祖屋,哆嗦着双手从祖宗牌位的后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清娃,拿上这个,祖宗会保佑你的。

盒子其实不是黑色的,因为年头太远,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了。很普通的一个木头盒子,里面装的是石家的传家之宝——独山墨玉制的嫦娥奔月。

独山墨玉是世界上最名贵的玉石品种之一,颜色是极为罕见的黑色,黑得通透清澈,在阳光下略显红色,红中带紫,紫中透青,隐隐约约地泛着水的波纹,令人爱不释手。

石家的这樽嫦娥奔月,就是独山墨玉中的极品制成,从祖上一辈一辈传下来,不知道传了多少辈。石清从小到大,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见过这个盒子,太爷把它当成了命根子,连摸都舍不得让他摸一下。如今,太爷却把这个命根子郑重其事地交给了石清。

石清就这样把传家宝带到了大学,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就压在行李箱的最下面,石清从来没有打开来看一看。学校里有太多新鲜而令人激动不已的事物,尤其是石清在这里遇到了简克——石清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

第一个总是特别的,即使对一个鸭子来说也是这样,虽然说后来石清有了无数的男人。

石清在成为鸭子前只有简克这幺一个BF,简克是当地人,很帅,很聪明,很突出。他的头发是自然卷的,个子高高的,嘴角带一点玩世不恭的笑,石清几乎是在第一眼就爱上了他。

那一段时间石清天天跟着简克跑,偷偷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迷恋得无法自拔,直到有一天,简克忽然对他说,你打算就这幺一辈子看下去吗?

后来的日子是石清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懵懂少年初尝个中滋味,疯狂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石清恨不得把全部的——包括精神上的、肉体上的全部,都完全地交给简克,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占座,为他打饭,为他洗衣服,为他抄笔记,为他做任何事情。一想到简克也是爱着自己的,石清就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很完美,太完美了。就连做那件事情也是很完美的,虽然简克从来都很粗鲁,每次都把他搞得很疼,可是一想到他是如此地爱着身上这个热切地律动着的男人,疼痛也变成了最美妙的事。

石清来到S市的时候简克还在读书,读研究生。石清从来没有后悔过把保送研究生的名额让给简克,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石清和简克分手以后就再没想到过这个人了。不能去想,胸口会痛,刀切一样的痛。

那时候,两个人应该的确是真心相爱的,石清这幺告诉自己,虽然他心里知道,自己对简克的爱远远要比简克对自己的多得多,可是,爱,是不能计量的。

短短两年之内,石清在同学的公司从普通职员做到了部门经理,存了一笔钱,租了一间很舒服的房子。他在电话里告诉简克,来吧,你来吧,我都布置好了,咱们的家。

石清没有告诉简克自己是怎样拼命地工作,在大雨天在城市的这头和那头之间来回奔波,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地蹬自行车,给客户陪笑脸,听上司的呵斥,在办公室里加班到深夜……石清觉得这些都值得,只要能和简克一起生活,为他洗衣服,为他做饭,为他做任何事情,再苦也是甜的。

简克即将毕业的时候,石清开始为他跑工作的事情。简克想进S市的房地产管理中心工作,石清知道这有多幺困难,可是为了他,石清想,再难也要办到。

石清自己也不记得到底跑了多少路,托了多少关系,陪了多少笑脸,他把简克的履历背得比当事人还熟,跟每一个沾边或不沾边的人大力推荐,为了每一个机会,哪怕是小到几乎不可能的机会,他可以在人家的门外站上整整的一天。

功夫不负有心人,简克的工作渐渐有了眉目,有人告诉他,就等人力资源处的沉处长签个字,这件事就算大功告成了!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言而喻。

石清犯了愁,为了简克的工作,石清已经把所有的积蓄搭了进去,如今,该怎幺去找这个沉处长呢?

石清想到了那樽嫦娥奔月。

那樽小小的玉雕仍然静静地躺在那个黑色的盒子里,岁月在她身上打磨出淡淡的幽光。长袖舒展的嫦娥义无返顾地向着月亮,幽深的双眸却仿佛蒙着一层泪光。玉雕的底座后面刻着李商隐的两句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石清揣着小盒子去了沉处长家。

开门的是个女人,黑黑的眼影,厚厚的唇膏,大波浪的卷发,明晃晃的大耳环,怀疑的目光斜睨着石清,很生硬的普通话,你找谁?

石清陪着笑,这些日子来这样的笑容仿佛已经固定在了石清的脸上,请问沉处长在不在?

不在!女人砰地关了门。

石清有点屈辱,只是一点点而已,这样的屈辱他已经很习惯了。很熟练地下楼躲在楼梯的暗处守株待兔,石清甚至还自嘲地笑了笑。

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匆匆走过,没有人去注意石清,或者是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或者是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吧。石清反倒感觉轻松了一点,他在脑子里想着简克的笑靥,亲爱的,我们就要在一起了。

等了快两个钟头,石清终于看见了沉处长。那个男人穿着很普通的夹克衫,戴一副笨笨的黑框眼镜,骑一辆半旧的老式自行车,车筐里是满满的一篮子新鲜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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