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是包仁杰教给他的。二爸爸这个人喜欢说话，他的很多话都让儿子受益终身——比如那句‘不倒翁这个东西很伟大，跌倒了马上爬起来，摔得再惨也永远是笑得阳光灿烂。’
而刚才那段话，其实包仁杰说的是林烨（注：见本文128章），可王文杰一直记到了现在。似乎和林烨有关的一切事情，他都会记得——记在心里，并付诸行动。也正因为如此，当初那个‘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小警察，会走到今天，成为老爸口中为之骄傲的‘好警察’。
林烨不再坚持，梁老下了命令——特警队的，换装备，准备下水！
那一边，马三的声音又响起来，“林烨！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老子等得不耐烦了！”
林烨又站了出去，“老子在呢！等着！”
林烨脱得只剩了一条内裤。
马三得寸进尺，“把内裤也脱了！”
林烨冷笑一声，“不行，老子怕你看了自卑！”
包围在四周的警察中有人忍不住‘扑哧’一乐，被梁老的眼睛一瞪，登时红着脸缩了头。
马三居然没有再坚持，只要求林烨举起手转一圈，以证实没有携带武器。
林烨照办。
王文杰正躲在后面换装备，不小心瞥了一眼，心口扑棱棱直跳。梁老听见了，安慰地拍拍他的背，“放松点儿，别紧张！”
王文杰立马摆手，我不紧张！真的我一点儿不紧张！
梁老说那你赶紧把臭袜子脱了穿在手上干什么！
很好，这下根本不用再做心理建设了，王文杰恨不得一头扎进护城河不要出来了。
梁老转向林烨，不放心地叮嘱，“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人质的安全！”
‘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不言而喻——林烨这一去，也许就不能再回来。
林烨点点头，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棵树。
梁老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你爸爸要我转告你，那个赵……”
林烨没回头，“我会尽力，可那是25条人命！”
“不是！”梁老断然否认，“他要我告诉你，不论什么时候，记住——你首先是个警察；其次，你，也是他的儿子！”
林烨顿了一下，依然没回头，没有留下任何话，不迟疑地步步向前。
那一边，王文杰跟着特警队的精英们，静悄悄地上车，向另一个方向的码头驶去。
谁都没有回头，没有互相再对望一眼。
一阵风，吹得树枝哗啦啦作响，那棵老树枯死的半边，一片片黄叶随风落下，又随风飞起，在风中簌簌舞蹈，像一幅画。
河水静静地流，不回头。
……
林烨走上了大巴车，两个黑洞洞的枪口，一前一后，冰冷地对着他。
林烨没有看那两个枪口，自顾自地对车上的乘客们说话，“下去吧，别挤，一个一个来。”
如果林烨这会儿不是衣衫不整，车上的人或许会以为他是个售票员。
第一排坐着母子俩，一把鼻涕一把泪，愣呆呆地瞪着他，没动。林烨不耐烦地一指她，“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去！”
女人被呵斥得一激灵，茫然地看向堵在前面的赵晓刚——赵老板手中的枪死死抵住林烨的头，身子一侧让开了过道，“叫你下去就下去！我不杀女人！”
女人这才如梦方醒，慌里慌张地抱起孩子往车下跑。后面的人登时乱了，争抢着往门口挤，挤不下去的就跳窗子，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林烨完全无视搥在太阳穴的枪口，镇定地维持秩序，“别急！一个一个来，男人等一等，让孩子和女人先下！”
没人听他的，警察的制服一旦脱下，林烨也不过是个帅点有限的普通人而已。
猛地一声巨响，守在车尾的马三大喝一声，“都不准动！”
马三身边的座位靠背上，一股青烟升起，大大的弹孔，露出了里面的海绵和弹簧。
车上的人已经逃下去了一大半，剩下的几个动作慢的，被吓得趴在了地上，一动不敢动。
林烨冷冷地看着马三：“你反悔了？”
马三狂妄地笑，“你以为我真那么傻？老实告诉你，我要的不光是你的命，我还要这些人给你陪葬——我要你死了也当不成英雄！”
第203章
英雄……
林烨沉吟着，目光深邃冷峻，“几年以前，也有一个警察，就死在这棵树下。你应该不会忘记吧？他身上中了无数枪——我把他从河里捞起来，勉强能数得出来的弹孔，就有52个。52，正好是我当时年纪的两倍。”
马三笑得依旧狂妄，“对！我记得！林染，对吧？哈！”
林烨的眼光愈发地冷峻，“对。他是烈士，不是英雄——因为行动失败了。这逻辑真混账。”
“你以为这次就不会失败了？我说了，你也一样，死了也当不了英雄！”马三挥舞着手里的抢，很得意。
“我没打算当英雄。”林烨的口气冷静而淡漠，“如果是几年以前，我会不顾一切地去当英雄——牺牲一切，抛弃掉七情六欲。可是现在，不会了。这些年里我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有挫折才有成长，才会珍惜，才会感恩，才会踏踏实实地去生活。马三，你不是一直想和我较个高低么？不错，几年前那次你输得冤枉。你我势均力敌，我不过是凭运气，才赢得侥幸。这么些年了，有时候睡到半夜惊醒，我还会吓出一身冷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马三，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成长，而你呢？你一直在牢里。您倚仗权势走出来，所以你更加地迷信权势，你的眼里看不到别的，你完全被权势蒙住了眼也蒙住了心。今天，你所迷信和崇拜的，倒掉了——你还剩什么？你已经空了，你连最基本的立足点都没了，你还拿什么跟我斗！”
马三不笑了，他恼羞成怒地红了眼，愤怒地命令赵晓刚：“毙了他！开枪”
赵晓刚没有动。
林烨的口气依然冷漠，“他不会开枪的，他不敢。我是你们最后一枚筹码了，你们赌不起。”
马三被提醒，冷硬地哼了一声，“我的赌运一向很好，用最后一个筹码翻盘的事我干过好几回了！”
“所以你更不能毙了我，那样你就连翻盘的机会也没有了。”这次轮到林烨冷笑，“其实你早就输了，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马三爷，就算你有三只眼，也看不透这场赌局。”
马三不说话了，眼神闪烁，狐疑地在林烨和赵晓刚的身上来回打转，拿枪的手微微颤抖。
车厢内一片死寂，几个人的目光互相交错，像刀锋，在空气中迸出凌厉的闪光。
车厢外，警方的警戒范围不得不一再扩大，闻讯而来的媒体记者抗着长枪短炮蜂拥而至，一次次地试图冲破警戒线取得第一手材料。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严重干扰了警方的工作。
老刘有些控制不了，和记者发生了摩擦，局面一时显得有些混乱。梁老下了命令：“把带头的几个抓起来！告诉他们，再敢妨碍公务，要是出了差池，伤了人质一根毫毛，我叫他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