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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陈楚卫(旧版)(10)

楚卫呼了一口气,给二胡重新拧上一根弦,咿咿呀呀地又拉了起来──《北京的金山上》,老掉牙的曲子,很欢快。

……

吃饭的时候冯陈说一会儿咱们得出去一趟,我联系好了一个大夫,给你瞧瞧腿。

楚卫埋头吞饺子,一口一个吞得很香,含含混混地点点头,行!

冯陈反倒愣了,你今儿个怎麽这麽痛快?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耗子不是进去了麽?楚卫还是没抬头,含含混混地回答,嘴里还叼著半个饺子,腊八醋顺著嘴角往下流。

哦。冯陈仍然发愣,楚卫的消息快得吓死人。

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奇怪,毕竟耗子是被赵四弄进去的,楚卫既然能搭上赵四的线,也就不难知道这消息──何况,这种消息在道上一向传得很快。

楚卫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饺子,终於抬起头,看看冯陈的盘子,“你吃不下?”

嗯,你吃了吧。冯陈把盘子推了过去。

楚卫一点不客气,捞过盘子全倒进了自己的大海碗里,埋下头,一口一个地往下吞,风卷残云一般。

冯陈忍不住笑,到底咱俩谁是刚放出来的啊?

楚卫瞬间就吞下去了一大盘的饺子,满足地靠在椅背上,摸著肚子打了个饱嗝,不瞒你说,我这几天还没吃上一顿饱饭呢。

冯陈忽然胸口一紧,想起了那张5000元的收据,想起老雷说‘楚卫这家夥算是够仗义’,想起头天晚上楚卫一直给他夹牛肉自己却几乎一口没动……

冯陈背对著楚卫蹲下了身,“楚卫,上来!”

“干吗?”

“我背你,看医生去!”

下9

大夫说楚卫的腿问题不大,就是耽误了治疗,有点麻烦──伤筋动骨一百天,本应该好好休息不能活动,怎麽这点常识都没有呢!这是要留下後遗症的!

从大夫那儿出来冯陈很郁闷,你不说你是‘正经医科大毕业的’麽?怎麽搞成这个样子!

楚卫趴在他背上,嗤地笑一声,我那是吹牛呢,你也信?

冯陈不说话了。

已经是深夜了,街道上人很少,冯陈要去开车,楚卫说,再走一段吧,好舒服。

冯陈於是继续往前走,路灯把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直背过了一条街,楚卫说,累了麽?累了就说话。

冯陈摇摇头,扭脸看了一眼,你给我擦擦汗吧,我衣服兜儿里有面巾纸。

楚卫掏出自己的手绢给冯陈擦起来,纯棉的布料擦在脸上,肥皂的味道一直沁进心底。

冯陈一直把楚卫背回了小院。

楚卫赖在背上不肯下来,好舒服,就让我再趴一会儿,就一会儿……就那麽睡著了。

冯陈把楚卫放倒在床上,拧了一把热毛巾,楚卫?醒醒,把衣服解开,擦擦身子再睡。

楚卫不耐烦地挥挥胳膊,好麻烦,你替我解吧,我困死了。

冯陈一把把热毛巾砸在了楚卫的脸上,自己来,小爷我侍候不著!

说著话冯陈走出了院子,院门口的老槐树开满了一串串雪白的槐花,淡淡的花香钻进鼻子,忽然想起小时候,姥姥做的槐花饼,冯陈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早上,楚卫醒来的时候,院子里满是油烟,冯陈兴致勃勃地捧出一大盘黄不黄黑不黑的东西,“给你吃个好东西!保证你爱吃!”

槐花鸡蛋饼,冯陈夜里爬上树一串串地摘下的槐花,用清水泡了一夜,按照儿时的记忆做出来的东西,卖相不大好看,有的地方不够熟,有的地方已然成了炭。

楚卫吃得很慢,一口一口,细细地嚼,细细地咽,一大盘饼,吃了个干净。

吃完了楚卫放下筷子,好吃,谢谢。

冯陈说再好吃你也不能全吃了啊,我还一口都没吃上呢!

楚卫笑了,我就是这麽自私的,你不知道麽?

冯陈摸摸鼻子,算了,我喝粥吧,槐花粥,加了一点糖,有点甜丝丝的,你要麽?

要!楚卫理直气壮地一伸手,稀一点,我怕吃不下了。

怎麽没撑死你!冯陈端起碗去了厨房,楚卫在身後幽幽地感叹,“你要是女的就好了,我一定把你娶回家,给我做饭。”

冯陈舀了薄薄的一碗粥递过去,开了个玩笑,“瞎说什麽呢?只要你愿意,我天天给你做饭,我不在乎名分。”

“我在乎。”楚卫低下头吹著碗口升腾的热气,语气却冰一般冷。

冯陈愣了一下,自嘲地笑了,“靠!咱俩真不是一路人,脑子里想的从来就到不了一个点上。”

“咱俩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楚卫舀一口粥送到嘴边,勺子从碗底刮过的声音刺耳得让冯陈一激灵,“尤其是现在,你必须换个搭档了,我可能真的干不了这一行了。”

冯陈明白楚卫的意思──医生说了,楚卫的腿即使能恢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麽灵活了──对一个贼来说,这是致命的缺陷。

“我不换搭档,我就要你!”冯陈努力想找出一句更有理由更有说服力的话来,想了半天,仍然只能再重复一遍,“我就要你!”

“跟你说了我干不了这行了。”楚卫有点不耐烦,语气却还平和,三口两口吞下了粥,把碗推到了一边。

“那就改行!干什麽不比这个强!”冯陈冲口而出,脸涨得通红。

“改行?说得轻巧,”楚卫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就凭你我,干得了什麽?”

冯陈激动了,拉开椅子坐在楚卫面前,兴致勃勃地畅想起未来,“咱们可以开个杂货店,我负责搬货,你负责看店、算账!或者,开个书店,卖书,卖影碟,卖报纸卖杂志!再不济咱们批发冰淇淋去,什麽雀巢啊鸟窝啊哈根达斯啊,哪个贵咱们卖哪个!实在不行咱擦皮鞋去,就像‘三毛流浪记’那样……”

“打住!越说越不像话了!”楚卫哭笑不得地伸出了手,捂住冯陈的嘴,“你瞧你出的这都是些什麽馊主意!有点出息行不行?咱要麽不干,要干就要干大的,挣大钱!你说你想的这些花样,有一个能挣大钱的没有?”

“唔……”冯陈的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很老实地摇头,支支吾吾地回答,“木……有。”

“知道没有就少说话!听我的!”楚卫终於放开了冯陈的嘴巴,压低声音做了个手势,“去!把门关上,小心点!”

冯陈听话地去关了门,还特意‘小心点’地观察了一下门外的情况──除了老槐树和树下几只叽叽咕咕觅食的老母鸡,什麽也没观察到。

冯陈转回身坐在了楚卫面前,双眼炯炯有神。

“干吗这麽看著我?”楚卫显得有些不自在。

“那我应该怎麽看你?”冯陈的口气很平和,平和得近乎嘲讽,“你从来都不是个在乎钱的人,怎麽今天忽然就想起要挣大钱了?”

“谁告诉你我不在乎钱的?不在乎钱我能干这个?”楚卫冷笑一声,眯著眼睛比了个夹钱包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