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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衣(19)

大嫂正黯然伤神,孙璟瑜已经道:“爹娘别折腾了,我下个月初上路,你就算给我一百两银子,我也只带二十两。”孙璟瑜放下狠话,一桌子人再不吭声了。

入夜,屋里人都歇了,秋娘在灯下绣着手帕,这手帕是为孙璟瑜所绣,秋娘起先绣了并蒂莲,但是起头没一会又拆了,叹气改成自己瞎编的一首诗,认认真真绣完了又脸红拆了,如今她那些文字哪里入得了孙璟瑜的眼,绣上去要叫外人看见徒增笑料。这般拆拆缝缝大半夜帕子仍然一片空白。

秋娘叹气,听到后院门打开的声音,秋娘忙拿着灯火摸去后头,孙璟瑜看到她来便道:“不是跟你说过别等我太晚。”

秋娘摇头,去厨房给他打水,也道:“乡试虽然近了,你也别太拼命,天天这么熬不像话。”

“呵呵,我身体好得很。”孙璟瑜提着水便要回书斋,秋娘见了忙道:“璟瑜,婆婆今天说的事你应该考虑……别担心家里没银子花。”

孙璟瑜放下桶,回头走近她道:“秋娘,你莫非也认为不花钱就落榜?还是不相信我的才识?”

明明是很自傲嚣张的话,然他眼里的笑却异常平静稳重,叫人不自觉的安心下来。

“家里现在缺钱花,全用在我头上不好。这几年除了我,你们都没买件新衣裳,连大哥的儿子也是一样。大家对我这般情意,我却觉得有愧。若是我没中举,可怎么好?”

明明是平静的语气,秋娘却听得心里一惊,忙道:“璟瑜你别这样想,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很用功,不需要觉得有愧,你尽力考试便好,别想太多。”

孙璟瑜见她慌了,扯开嘴角呵呵一笑,笑的秋娘微窘,恼羞成怒道:“我去睡了。”

“别…”孙璟瑜忙拽住秋娘,他如今个子比她高许多,轻易便拉住她:“你先听我说完。”他拽着她的手,丝毫不急着放开。

秋娘面红耳赤,虽说他们关系匪浅,但是今年来这般大咧咧的拉着手还是头回。月黑风高,秋娘心虚得砰砰乱跳,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秋娘,我会与爹娘说,等我中举回来,咱俩便成亲……”孙璟瑜说完亦是脸上发烧,拽着秋娘的手心全是热汗。

秋娘轰一下急了,甩开手慌慌张张丢下:“你去说好了!”扭个身匆匆跑回了房。

孙璟瑜愕然看她跑走,久久才收回举着的手,往衣襟上一擦,汗水潮湿。也不晓得是自己的,还是她的……

转眼到了孙璟瑜离开的时候,惠州离晨阳大约十来天的路程,赶去那里歇息两三天,乡试正好开场,孙璟瑜及学院其他秀才一起足有十五个人,除了个别特立独行的先行走了,剩下的一群人纷纷约好在码头见面,一块儿赶路有个照应。

送行这天李氏、孙铁锤、孙大海、秋娘全来了,一路送到晨阳的码头,人群拥挤里各路秀才纷纷上船,孙璟瑜向家人便躬身告辞,李氏看儿子走远了偷偷抹眼泪,对孙铁锤道:“咱们家璟瑜还是头回出远门,哎,我这心里……”

李氏没说完的话孙铁锤感同身受,拍拍手安慰李氏:“儿子有本事才能出远门考学啊,哪像我们一辈子守在村里,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晨阳。呵呵,以后咱们儿子还能去更远,你应该高兴才对。”

李氏闻言抹掉眼泪挤出笑容附和:“是哟,能去更远,去京城做官,咱们兴许也跟着沾光。”

秋娘见孙璟瑜的船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走到李氏身边。

李氏见她便道:“天色晚了,咱们也走吧。”

“恩。”

一家人匆匆离开晨阳,晨阳离渔家村也颇远,按道理当天来必须得第二天才能赶回去,可是在这里住一夜要钱,李氏和孙铁锤带着秋娘等人,连夜赶路往家里走,一刻不多留,就为了省下住店的钱。

天快亮的时候几人才在屋里落脚,纷纷困倦的去歇息,临走李氏拉住秋娘道:“璟瑜跟我说了你们成亲的事,等他从惠州回来就给你们办了,你没事儿就准备准备吧。”

秋娘红着脸去睡了,准备准备,她有什么可准备?她幼时幻想过自己的嫁衣要如何如何漂亮,妆奁要如何如何充实,如今,她能准备的有什么?买不起新布裁衣,买不起珠宝首饰,连一盒像样的胭脂都没得买,她能准备的,全由李氏决定。

一个女人一生只嫁一次,秋娘满心期望自己能嫁得像样点,李氏会不会大办孙璟瑜的婚礼,仍旧决定他的乡试成绩,如若中了便会大办,如若不中,兴许办都不办,就遮个盖头礼一拜便完事。

孙璟瑜一去眨眼半个月,孙家人都期盼着他考试顺利,村里人忙忙碌碌的,平日见了孙家人都要笑嘻嘻的唠叨一番,特热情的说:等你家璟瑜中举回来可别忘了咱们哟。

这一类话时时能听到,似乎全村人都相信孙璟瑜能中举。

孙璟瑜中没中举还未见分晓,这日下午秋娘在道上晒谷子,弟弟小明却忽然远远的跑来找她道:“阿姐,我有事儿跟你说。”吕秋明已经十一,个子不小了,平时乖巧倒从没给秋娘惹麻烦,秋娘偶尔偷偷塞吃的给他,他却从不要,不是不爱吃,是怕秋娘被发现了挨骂。

“阿姐,从大夫带着回春堂老爷过来了……在家里坐着,阿姐过去吧。”吕秋明温温和和的告诉秋娘这个消息,秋娘的脸色还是瞬间垮下去,手里的谷子散落,秋娘气急败坏地说:“小明,阿姐跟你说过,等你姐夫中举回来,一定会想法子让你和小虎子去念书,你怎么偏要受从大夫的蛊惑?阿姐知道大夫都是悬壶济世的好人,可你不能忘了娘临终前的心愿,不然阿姐也不会要你姐夫天天教你念书啊。”

望着激动的秋娘,吕秋明一直温温的笑着,等她说完了才接话道:“阿姐莫生气。我知道娘的心愿很重要,可是我觉得做一个大夫比做大官更好,你看我现在去学医术,以后就可以救治很多的病人,现在好多穷人都没钱治病,大夫却可以帮助他们。所以大夫和大官其实差不离,都是想为民做好事,阿姐你说是不是?爹娘希望我走仕途,不正是因为想我做个好官,为民办事?承蒙回春堂的老爷看得起我,说我有很好的根骨,那我更应该去学。”

从大夫多年来行医左右村落,这几年来家里好多回,一年前的春天李氏病了,从大夫过来医治,才断定是什么毛病,一旁的吕秋明却准确道出了该用的药方子。从大夫当时觉得有趣,就多问了他几种药方子,却没想到大部分吕秋明都能说个准确。问他如何知道的,他却道是跟从大夫学的,怎么学?从大夫每每来家里看病,他觉得把脉走针挺神奇,便好奇的旁观,久而久之记在心里,甚至幻想过以后阿姐要是生病了不请大夫他都知道用什么药。

不过当时年纪小,难免不知天高地厚,行医救人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