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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Q无下限(57)

夏燕的状态正如沈佑所言,看起来很平静,比那次面对网络的谩骂、亲人的误解以及种种不公时,更加平静。

每天按时吃药按时休息积极配合治疗,拼了命地做一个最听话的病人,拼了命地要以最快的速度好起来,只为了能早一刻站在孟爽的墓碑前,让他看一眼健健康康的自己。

夏燕的话变得很少,总是望着窗外长久地沉默,若是开口,则十有八九的内容都离不开孟爽。

她说,孟爽会在班级校友录里发些留言信息,所以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在找自己。一个多月前,看到孟爽发了一张大海的照片,她才知道,原来两人正身处同一个城市。在那个瞬间,她心中涌起了一个念头,不躲了,就是这个人了,就是他了。

只不过,她忽然又觉得紧张,觉得胆怯,因为不知在经历了那些之后,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见面时,又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于是这么一犹豫,便一天天拖了下来。直到那晚,见面即成永诀。

她说,以前孟爽追她的时候,始终也讲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又究竟喜欢她什么。所以她总觉得,这家伙或许只是一时冲动甚至纯粹是快毕业了闲得无聊。因为毕竟对于她而言,爱情这种东西,实在是太不值得相信了。

现在想想,那会儿的孟爽对她,或许真的仅仅是单纯地感觉这姑娘还不错而萌生的心动,能在一起固然很好,若追求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在那之后长达一年的寻找过程中,最初的心动大约已一点一点沉淀为了执着。同样的,她对孟爽的感情,也正是因了这份执着,而慢慢产生了信任,而终于坚定。

她说,她其实已经想好了很多的话要对孟爽讲。第一句便是:‘我看完大海了,现在,想看咱们家的雪。’

她说,孟爽啊,幸亏这些话还没有告诉你,幸亏我还没有爱上你,幸亏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幸亏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便结束了,这样你走得就不会太过遗憾,我也活得不会太有负累。幸亏……

夏燕喃喃重复着‘幸亏’,看着腕上戴着的手环。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编织手环,边缘已有些磨损,简单得乃至粗陋。

是那次夏燕和孟爽同车回去过年,两人在家长的安排下相约一起逛庙会时,孟爽在套圈的游戏里套中的。他随手送给了夏燕,夏燕便随手戴了起来。

原本黑白相间的颜色里,现在多了几块暗红。

那是车祸发生后,夏燕爬到孟爽身边时蹭到的,两个人的血便混在了一起,渗入了手环的纹理之中。

就像对孟爽的这段感情,之前丝丝缕缕地渗透于心,如今则因了阴阳两隔而将那些痕迹凝成了一块暗红的烙印,刻进生命血脉,再难消褪。

若非早就喜欢,这毫无特色的土气手环又怎会戴上了便再也不曾取下?

若非已然深爱,又何须用那些明知不存在的‘幸亏’来自欺欺人?

爱上一个人或许会不知不觉,却绝不可能无缘无故。

而爱上了,便再也没有‘来得及’,只有‘来不及’。

(61)

为了安全起见,沈佑在医院旁边的宾馆订了个套间,我住里,他住外。

平日早出晚归各忙各的,虽在一个门进出,却常常一两天都碰不到一次。

这天傍晚下了场雨,不仅没有缓解连日来的燥热反而更添了闷湿之感。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打算出去买根冰激凌降降火。

一开房门,恰和正进来的沈佑撞个照面,彼此都是一愣。

我先打了个招呼:“这么晚才回来啊。”

“嗯。”

“吃过饭了吗?”

“嗯。”

“那……早点休息吧。”

沈佑点点头,又看了我一眼:“你要出去?”

“天太热,想吃点冷饮。”

“大半夜的,吃那个对身体不好。”他给自己冲了杯黑咖啡:“心静自然凉,睡着了就不热了。”

本也就是无可无不可的事情,我便应了,顿了顿,忍不住说了句:“睡觉前喝咖啡,也不大好。”

“惯了。”

“你……最近烟抽得也很厉害。”

“没事。”

他这样冷冷淡淡客客气气的,让我也不好再多啰嗦什么。犹豫了一下,转了个话题:“既然碰上了,正好跟你商量件事儿。”

“什么?”

“我觉得,夏燕暂时不要回去,还是等案子的结果出来……”

未容我说完,沈佑便直接否决:“不行。”

“夏燕现在这样是绝对不会走的,将心比心,如果换了我,我也不会在凶手没被抓到之前离开。反正医院的保全制度很严密,她住在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试着说服:“况且,还有我陪着她……”

沈佑猛地将咖啡杯放到桌上,滚烫的汁水溅了一手背而仿若浑然未觉、,只转头蹙眉看着我:“那就更不行了!”

我一愣,顺着他的视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上那道已然淡得几乎看不出的伤疤,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天他一笔一划写在我掌心的两个字——佑阔。

“沈佑,相信我,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我心中纷乱如麻不知何种滋味,不自禁便放软了语气:“现在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该要做的事情。比如夏燕的爸妈宁愿放着受伤的女儿不顾,先去照顾孟爽的家人。又比如你出钱出力日日在外奔波是为了自己的学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林木森陪伴在孟爽父母的身边是为了尽同学之谊,所以我和夏燕……”

我的话却再次被打断,原本神情已渐渐柔和起来的沈佑,却不知为何骤然面色一变,转瞬便带了几分疏离及不由分说的强硬:“总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下周三的机票,你如果说服不了她,就我来!”

“你……”

我正欲再辩,沈佑的电话忽地响了,他接起听了两句,然后走到桌边拿纸笔记下了一个地址,声音沉稳:“好,半个小时后见。”

放下手机,眉梢一挑,发出一声极低的了然冷笑。

我心头顿时一紧:“你干嘛去?”

“小事,一会儿就回来。”

“是不是有人要给你证据?”

沈佑两口喝完杯子里的咖啡:“昨天我把奖金翻了个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为什么要大半夜的交易?”

“见不得人的东西,当然要选个不见天日的时候。”

沈佑明显不想跟我多说,随口应付两句便要走,我跑过去将他拦住:“万一是有人要对你不利呢?”

他皱了皱眉,终是耐着性子:“这案子虽然有些麻烦,却还远远没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否则,当时也就不会拉个人出来顶罪。”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要把别人当傻瓜。就算你把赏金提高到一百万,也不会买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因为没有人会为了这点钱而背井离乡。这案子如果要想有转机,除非有直接目击证人,但是当时在场的几个,全部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小商小贩,他们有家有室有亲人,却无权无势无靠山。一旦说了真话会有什么后果,就算他们一开始不明白,现在,也肯定有人教他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