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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悠(98)

此人武功高绝,心机阴沉,手段狠辣,当年犯下不少滔天惨案。凌王府管家满门包括其所在街道的一百多条人命,便是其累累凶行中的一件。

因极善隐匿又有太子庇佑,故而即便坐实了罪证,也很难将其逮捕归案。

这次,正是一个机会。

不仅为了让凶徒伏法,也不仅为了报那血仇,还为了胡悠日后的安全。王沙不除,留着终究是个祸患。

这些日子以来,胡悠一直待在戒备严密的苏府,下手很难。昨天决定前来拜祭后,她大张旗鼓地折腾准备东西,消息很快便会传出。而凭王沙的本事,必然已经查明了苏晗的身份,事先在这墓地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晗以周围暗中护卫的人手全部折损为代价,换王沙的成竹在胸大意轻敌。再让萧烈和沈棠带领各自的精锐人马将其反包围,就地斩杀。

能让这三人通力协作,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布下这个局,王沙,你也算是死得不冤!

苏晗唇角轻轻一抿,杀气骤然凌厉。

旋即,放松了神情,对着苍茫天际无声道:“义父,小群,有仇人的血来祭奠,你们可高兴?放心,那个罪魁祸首的血,很快便给你们奉上!”顿了顿,幽深的眼眸转为似水般柔和:“义父,你很喜欢悠儿吧?本来,想让她给您做儿媳,给小群做婶婶的,可是现在……义父,我很想有个人能来告诉我,这么做究竟对不对……义父,小卿儿,好累……”

胡悠说完了要说的话,又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走到苏晗的身边,轻轻依偎。

隐约的打斗声,淡淡的血腥气,苏晗的不动如山,都让她明白不远处正在发生的事情必定与自己有关。

“悠儿,别怕。”

“有你在,我怎会怕。”

垂首,抬头。相视一笑,手紧握。

与此同时,不远处那片松林内的厮杀也接近了尾声。遍地尸体残骸,白雪变深红。

王沙带来的人个个都非善茬,很难对付。萧烈和沈棠的人手虽说占了数量上的优势,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也还是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战至最后,独剩王沙一人还在负伤顽抗,同萧烈缠斗在一处。沈棠将其余杀手清理干净后,也仗剑加入战圈。

眼见脱身无望,犹如一头困兽的王沙猛地发出一声嘶吼,竟全然放弃了防守,只管向着站在林外的苏晗和胡悠射出两把暗器。

沈棠见状一惊,不过看到萧烈已飞身扑上,长剑连挥,暗器纷纷坠落,危机当能化解,便将全身力道集中于剑上,一招刺穿了王沙的喉咙。

然则收剑时,眼角突然瞄到仍有一枚暗器正急速向前飞驰,萧烈的剑尖堪堪触到之际,却有了一个迟疑的停顿,再看,原来那暗器的目标竟是,苏晗。

这一变故也不过就是两个眨眼的工夫,沈棠提气跃起,脚蹬树干借力,整个人便如一支离弦之箭飞驰而去。

后发先至,终于在林边,在气竭的一霎那,以自己的血肉胸膛将之拦下。

萧烈脸色一变,几个起落赶到他的身边,扶起在背后连拍数下,将暗器逼出。幸亏穿有护身薄甲,也没有伤到要害,故而暂无性命之忧。

快速点了止血的穴道,草草包扎伤口后,萧烈看着面色惨淡的沈棠欲言又止。

沈棠倚靠着树干而坐,层层的冷汗转瞬便在冷风中化为细小的冰粒覆在发际。稍稍调息片刻,低声道:“你是故意的?”

萧烈不答反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沈棠失却了血色的唇角轻轻一勾,神色萎顿声音暗哑,却自有一股坦荡之气:“因为他若受伤,她会难过。”

萧烈眉眼一挑,旋即闭目凝神,勉力压下纷乱的思绪。

沈棠想的是,苏晗若受伤,胡悠会难过。

而他想的是,苏晗若死了,胡悠就不再心有牵挂。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不是费尽心思拼尽全力也要将其留在自己身边。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竟可以到不惜自己只求保全其心爱之人的地步。

他相信可以给她最好的一切,甚至包括他从未曾交出的真心。可是,她会不会难过,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

第二日一早,胡悠跟随萧烈启程。

浩浩荡荡的车队里,有凌王送的大批贵重物件,也有不少官员的相赠之物,颇为壮观。

沈棠受伤一事依着他的要求被瞒了下来,车队行进至城外官道时,只听一声清啸,一个白色身影踏雪而来,三尺青锋挽起团团剑花,裹起漫天飞雪,落下满目洁白。

她喜欢看他舞剑,他便最后为她舞上一回。

“小胡柚,一路顺风!”

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只凝成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击破呼啸寒风,传入泪光盈盈却始终笑容满满的胡悠耳中,拼命挥手,依然是那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清脆声音:“臭小子,你一定要胳膊腿齐全的活到老!”

擦去嘴角沁出的血丝,沈棠长剑拄地,乌发与衣袍猎猎翻飞,俊美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坚毅。

这抹白色,这个挺拔若钢刀的身姿,从此以后便成为了大梁边境一面永不会倒下的旗帜,成为了大梁国史里一员不败的战将,成为了大梁百姓心中的保护神。

至于苏晗,则只是面带微笑看着胡悠上了马车,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送。

因为他们之间有整整十年,已抵得上整个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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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太子勾结晏国骤然发动兵变,被早有准备的凌王率兵大败,锒铛入狱。大理寺联合刑部主审,定下谋逆大罪。大理寺卿苏晗紧接着又提出证据,指明十五年前的大皇子巫蛊一案乃是由太子一手策划陷害。

三月初三,梁武帝下旨,废除太子,羁押天牢,秋后问斩。还大皇子封号,自皇族中选一少年继承其香火。还凌王母妃封号,追封贵妃。

三月二十,立凌王为太子。

四月初七,梁武帝驾崩,凌王继位,号梁景帝。

五月十八,景帝拜原大理寺卿苏晗为相。君臣二人齐心协力,大刀阔斧改革吏治,锐意进取发展军备,励精图治造福百姓,一度衰落的国力开始蒸蒸日上。

同年秋,梁国与澧国联军,重创晏国,将其一半的疆土分割。自此,三分天下的格局正式进入双雄并立的时代。两国签下盟约,互不进犯。绵延近百年的战乱终于止歇,渐开太平盛世。

次年六月,澧国皇帝病重,立四皇子萧烈为太子,丞相贺问尘之女为太子妃。

七月,澧帝病逝,萧烈继位,定下守孝期满与太子妃大婚。

三年后的深秋,太子妃染病离世,帝大恸,昭告天下,有生之年不再立后。

同年隆冬,一骑飞驰的骏马进入‘永安城’。马上之人蓝色的披风,靓丽的容颜,乃是名年轻女子。不知何故,独自在原先的苏府,后来的相府,现在的无主之府前久久伫立,任雪花积满肩头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