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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悠(80)

“只怕,他忠于的是……”凌王皱眉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又抚了抚妻子微微隆起的腹部:“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歇着吧,剩下的事交给管家去做就行。哦对了,让他去跟悠儿说一声,就说……就说仲卿今晚要与我饮酒,不回去了。”

凌王妃轻声应道:“好。我也会统一府里下人的说辞,苏大人今日是因为醉酒才留宿王府的。”

“幸亏你考虑得周全,辛苦你了。”

“应该的。”

三朝元老的嫡长孙女,几乎打从生下来那日起便在为将来的母仪天下做准备,所会的,除了德容女工知书达理,还有如何不动声色帮助夫君排忧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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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外的温度差异仿若横跨两个季节,内里几个正在忙碌的人仅着贴身小袄,然而那床上之人却盖着两床厚厚的棉被,另外还有两个下人正将弄好的暖炉分别塞入其心口腹部和脚底。

凌王示意所有人暂且退下后,脱去已经落了一层厚厚雪花的麾裘放在门边的小凳上,这才悄然步至床前。

苏晗静静地躺着,气息微弱,只有那紧皱的双眉和紧要的牙关流露出些许痛苦之色。

若是清醒的时候,定然连这点脆弱都不会让人看到。

凌王原本幽深的眸子渐渐柔和,轻轻在床边坐下,为他掖了掖被角。

许是因为在外面徘徊得久了,冰冷的手指一时缓不过来,被触碰到的苏晗感到不适,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一丝低不可闻的呻吟逸出雪色唇角。

还是这样,便是痛到极点也一声不吭。

在那个阴冷的破院,他们共度了整整四年暗无天日的生活,数不清的凌*辱和打骂全都一起扛了过来。而因为身份的缘故,那个瘦弱少年所要承受的更多,甚至常常主动将本是他的责罚也一并担下。

无论什么样的折磨,无论多痛多苦,那少年都是如眼前一般,死死咬牙忍着。

就连那次,为了救他而险些命丧太子派来的杀手剑下,在那种缺医少药的恶劣环境中,也是如此,即便指甲刺得掌心满是鲜血仍听不到半点痛哼。

那时候,他是极为恐慌的。因为他不知道,若是没有这个少年陪伴,自己还捱不捱得过那种令人绝望的黑暗日子……

仲卿,以前我不想你死,现在更加不想。

那么多的艰难困苦我们都熬过来了,如今离十几年的目标仅仅一步之遥,你怎能倒下。

还记得我们曾说起过各自的父亲,你的父亲抛弃妻子,而我的,则杀妻灭子。我们是恨着的,但更希望的,却还是能够得到父亲的认可。只可惜,哪怕仅仅点滴父爱,于我们而言亦是此生不可得的最大奢望。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为了这片江山,我可以对所有人狠下心肠,可唯独对那个冷冰冰的男人……所以,你才替我出手的是么?

这三年来,你想必也瞒得很辛苦。你觉得于我有愧,这才故意激怒我,让我发泄怒气,也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

被我伤到的地方,就是你为我挡剑的旧创吧?多讽刺……

仲卿,聪明如你,定然知道很多事情我虽不过问,却了然于胸。

比如,你自伤心脉换取太子的信任。当时丞相府也有我的人,倘若真的是上书相府要求留维扬做人质,我又岂会全然不知。唯一的可能,这个消息是太子那边透漏的。所以,我早就知道你的谋算,但却并未阻止。因为阻止了你也不会听,因为我需要你进入太子势力的核心,因为……我的自私。

然而这一次,你将我彻底瞒住了。其实,父皇归天,我固然伤心难过,固然为了这个而迁怒于你,但并不至于会让我丧失理智,出手全无分寸,伤你若此。

真正令我不能接受的,是你对皇权的漠视。

你忠于我,是因为觉得我可以做一个造福百姓的好皇帝。可是倘若有一天,我不符合你心目中的标准了,你会怎么做?会不会也如这般,为了天下万民,将我除去?

以你的心计手段,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曾经说过,只忠于我。而事实上,你忠于的,是民。

仲卿,无论如何,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舍弃了那么多所换来的东西,我要你同我一起见证。

至于今后的事……就留待今后再说吧……

轻轻拭去苏晗额角的冷汗,凌王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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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管家来的时候,胡悠正在客厅里跟萧烈大眼瞪小眼。

面对这样一个打不得骂不得更加杀不得的敌国的皇帝的儿子,胡悠实在是憋屈得厉害,偏偏他还总冤魂不散地在眼前瞎晃。

这不,刚过了晌午就大摇大摆跑上门来,说是要与苏大人叙旧,得知要见的人出门去了,便自说自话决定留下来等,以示其对故友的思念之情是如何迫切。

胡悠哪怕再不乐意也不能如之前那样用板砖将这位身份尊贵的客人给乎出去,只好陪着他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忍了又忍才没做出殴打外宾的事情来。

不过总算也没有白白忍得内伤,萧烈虽然说话极其欠扁,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好些苏晗当年在澧国的事情。那段过往胡悠也曾经问起过,不过苏晗总是淡淡的三言两语就带过了,无外乎寄人篱下夹紧尾巴做人之类的。

胡悠知道苏晗不想多谈,却是到了如今才终于明白原因。因为,他不想她难过。

即便都是已经过去事情,可听到还是会心疼,一抽一抽的疼。

萧烈斜了眼睛:“现在你知道,苏兄为什么那样不惜一切也要往上爬了吧?否则,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可不就白瞎了吗?”

胡悠没好气地懒得看他:“别因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就看别人就也是那德性,我小舅舅才不是为了这个。”

“哦?那是为了什么?”

“为国为民为天下,只可惜说了你也不懂,懂了你也不信。你这样的人,眼里心里就只有自己,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能让自己得到的利益最大化。那些家国之大义世间之常情,不过是用来欺世盗名的手段罢了。”

“哎呀呀!你真是太了解我了。”萧烈眸中一闪,随即状似很苦恼地托着下巴做沉思状:“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有什么怎么办的?”

“我曾经发过誓,一定要找个了解我的女人相伴终身,而目前为止,你好像是最了解我的那个。”

“……四殿下,你们澧国的幽默我可听不懂。”胡悠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再说了,虽然我并不歧视身体有缺陷的人,但对于玩一辈子的精神恋爱那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你还是找个能满足你菊花要求的男人过一辈子去吧!”

萧烈眨眨眼,很认真地请教:“敢问我的身体有什么缺陷,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不是说……被我……那啥成太*监了吗?”

“我说了吗?”